一世清欢现代篇(19)
明晚澄脸蛋长得可爱,是个小孤儿,被云棠从外面捡回来的。和轻欢相似的身世更是让南泱可怜她,名字都是她帮忙给取的。晚景澄明,天淡如水。取自这个典故。
明晚澄不好好练剑被云棠骂,南泱反而拉着云棠劝,她在北罚跑来跑去掀房顶,云棠气得要打她,南泱拦着:“孩子小,别动手。”连云棠和边子趁都不敢和南泱没大没小,但是明晚澄敢,她不但敢没大没小,她还敢揪南泱的眉毛。
南泱说,让她揪好了,反正还会再长的。
她当年有多纵容轻欢,那时就有多纵容明晚澄。而明晚澄也深谙自己的特殊身份,她知道南泱爱屋及乌,因为自己是轻欢师父的挂名徒弟,所以南泱尤其偏爱自己。她仗着这份偏爱,在北罚为非作歹、无恶不作,走路都是横着走的。
明晚澄从小就听云棠讲一个公主的故事。
在云棠的故事里,皇宫中会住着一个漂亮又娇贵的小姑娘,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她开心的时候蝴蝶都会围着她转,生气的时候男孩子排着队哄她,她要是喜欢你,就会亲亲你,抱抱你,可爱又乖巧。明晚澄向往着故事里的公主,她心里暗暗决定,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去拐一个公主回来。
她说要拐,那就一定要拐。
她十六岁就溜下了山,去周边各个大国小国物色她的公主。云棠要去捉她回来,被南泱一句“由她去吧”打消了念头。
谁也没想到,两年之后,明晚澄真的带了一个公主回山。
那是西夏国的长公主,比明晚澄年纪要大一些,阿澄得叫她姐姐。云棠和边子趁围着她看了半天,觉得这个公主很是贤良淑德、温婉漂亮,配给阿澄也不错。明晚澄得意洋洋地说,这是她劫亲劫来的,这个公主正要被送去和亲,她直接闯进士兵队伍,从花轿里把人抢了出来。
公主红着脸瞪明晚澄,骂她登徒子。
南泱看得出来,公主虽然总是嘴上骂阿澄,心里却是喜欢阿澄的。她会悄悄去厨房帮阿澄做饭,会拉着阿澄的衣角踩着阿澄的影子走路,会在阿澄睡觉的时候亲亲她的嘴角,有时候,还会亲手帮阿澄洗衣服。
不管怎么样,一个公主肯为一个人做饭洗衣服,南泱觉得很了不起。她就没有给轻欢洗过衣服。
她们俩像是粘在一起的,谁也离不开谁。要是公主下山去村子里买东西,阿澄会从荣枯阁跑到铸剑池,到处喊:“我姐姐呢我姐姐去哪儿了?”要是阿澄被罚在藏书阁关禁闭,公主会来到掌门主殿,小心翼翼地叫南泱一声老祖,问她:“阿澄是不是又犯错了?”
南泱说是,她天天犯错。
公主会怀着歉意替明晚澄和南泱道歉,说阿澄小孩子脾气您不要生气。
南泱只是沉默片刻,说,我不生气,你别罚她跪搓衣板就好。荣枯阁的搓衣板已经被她跪烂五块儿了,我衣服都没法洗了。
公主笑着说好。
有一次,南泱无意间撞见,被罚跪了一晚搓衣板的阿澄高高地坐在石桌上,裤脚挽到了大腿。公主坐在一边的石凳边沿,轻轻地揉捏她红肿的膝盖。阿澄委屈地咕哝着,姐姐你不要罚我跪了嘛,师兄师姐都在嘲笑我呢。
公主笑了笑,说,阿澄,我只是希望你能学会做一个温柔的人。
阿澄问:怎么样才算温柔?
公主说,不要因为你的师兄师姐喜欢你,你就理所应当地欺负他们。不要因为南泱老祖偏爱你,你就拔她的眉毛。你得明白,眉毛被拔掉是很痛的,就像你跪在搓衣板上也是会痛的一样。
阿澄点头说,好,我会变成一个和姐姐一样温柔的人。
公主笑着俯下头,亲了亲阿澄红肿的膝盖,说,阿澄好乖。阿澄,你什么时候娶我?
从那天开始,明晚澄就不停地在南泱面前嚷嚷:我不要修道了我要娶媳妇儿!每次嚷嚷完都被云棠吊起来打,边打边教训:媳妇儿你给老娘娶,道也要给老娘修!入了北罚你还想跑?做梦!
她们小日子过得确实不错,南泱也在考虑让她们成个亲。
可是,公主毕竟是被拐来的。
你要是丢了个东西,你不想找回来吗?
兜兜转转,西夏国终于还是找到了北罚。西夏是个小国,没什么势力,就指望这次和大国的和亲能平息战争,现在公主被抢走了,他们肯定是得过来要人的。
南泱怎么可能搭理他们。她让十几个北罚弟子把来要人的西夏使者捆巴捆巴,装麻袋里揍了一顿扔回去了。
西夏国很愤怒,一个江湖门派你还反了天了?怒火之下,准备举国来讨伐北罚山。北罚的弟子数量本来就多,还都是精于剑道的高手,那种小国培养出来的大头兵,他们可以以一打百。北罚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要是非要来挠挠老虎须子,你就别怨自个儿死无全尸。
于是打了半个月,西夏被灭国了。
南泱本来没想弄得这么严重,国也不是北罚灭的。那王君像是发了疯一样,硬是把国家所有的人力都砸在了这场战役上,旁边的大国瞅见了机会,轻易地入了他们的王宫,杀了他们的王君,占了他们的城池,换了他们的城旗。一个国的消失就是这么简单,王座上的人一换,新的国就建立了。百姓倒是觉得无所谓,他们只要能吃吃喝喝,管你国君姓什么叫什么。
就在大家觉得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岁月静好时,一个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消息从论剑台传来——
阿澄的公主,跳崖殉国了。
从论剑台的最高处跳下去的。跳之前,她和阿澄在那里饭后散步,阿澄还在念叨昨晚喜烛有点熏眼睛。就是那么一个稀松寻常的下午,她松开了她的手,没有预兆,没有告别,没有回头。
殉国。
——真是一个有傲骨的女子。
云棠叹惜。
——可是没必要这样的,不是吗?
边子趁不解。
——人固有所求。所求为何,外人不足为道。
南泱是这么和云棠与边子趁解释的,也是这样安慰明晚澄的。
明晚澄明白这个道理,公主有属于公主的宿命与坚守,她可以爱她明晚澄,更可以爱她的西夏国。她明白,可是她想不开。爱的人死了,她怎么能想得开呢?
那一个月南泱天天都在论剑台上坐着,晚上都不敢回去。因为阿澄天天都往这里跑,天天都想从这里跳下去,躺到崖下冰冷的尸骨旁边。
“是不是只要能再见到她,你做什么都愿意?”南泱又一次拉住了想要跳崖的阿澄,问道。
阿澄哭着反问南泱:“你难道不想见我轻欢师父吗?你难道不想见她吗?”
南泱抓着她的右手在颤抖,良久,才说:
“我不想你步我的后尘。阿澄,禁术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不怕。”
南泱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加重:“非常惨痛的代价。”
“我不怕痛。”
南泱松开了手,说:“好吧。”
她不希望阿澄也沦落成她这个样子,可是也没别的办法了。或许,只要有能再见到那个人的希望,在这世上再怎么痛苦地活着,阿澄也会甘之如饴,就和自己一样。
明晚澄和南泱一样,获得了永生,和第九十九世的一个盼头。
从那以后,她们各自追随爱人的转世,明晚澄离开了北罚山,天南海北地去找公主的下一世。古代没有什么好使的通讯工具,唯一靠谱的就是飞鸽传书,可是两个人在的地方都不固定,慢慢的也就失去了所有的联系。
谁也没想到,在三千年后,一个明星云集的慈善晚宴上,没什么名气被挤在小角落里的明晚澄,看见了站在祝轻欢身边的那个凛如风雪的故人。
时隔三千年的重逢,除了缘分,再没其他可能了。
而缘分,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应该珍惜的东西。
明晚澄从座位上站起来,眼眶红红地看着南泱,像是快忍不住眼泪了:“老、老祖。”
南泱对她笑了:“坐吧,不用跪了。”
“神经病啊在这里跪……”明晚澄抹了一把眼泪,等南泱走过来坐下之后,她才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