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昨(3)
她就穿了一件背心,大概是嫌热,连内衣都没穿,蹭过来的时候柳词觉得软绵绵的,她有点不好意思,往边上挪了挪,伸手揪了揪贺毓的耳朵,“别装了。”
贺毓嗷嗷地叫了好几声,惨叫的水分很大,“我哪里装了,我本来就听不见。”
“我是小酒瓶你就是小聋子。”
柳词这么说。
贺毓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我本来就是小聋子啊,你也本来就是小酒瓶。”
贺毓的右耳听不见声音,这是个秘密,除了贺毓的爸妈只有柳词知道。
“小聋子提着酒瓶去讨饭啰~”
贺毓哼着调调也开了一瓶,噗嗤的气冒出了瓶口,她慌忙去喝,最后黏糊着一手举着易拉罐跟柳词干杯,“等会咱俩再去学校看看。”
柳词嗯了一声。
太阳的光透过窗帘,只余下微弱的光,室内昏暗,还有啤酒的味道。
柳词躺在贺毓的床上,看着坐在书桌前的贺毓,问了句:“你不睡会吗?”
贺毓一只手拿着铅笔,左手绕着头发,一圈圈的,也没回头,“我不困,画会画。”
柳词哦了一声,“那你走的时候叫我。”
“你傻啊,我会不叫你吗?”
然后柳词一觉睡到了三点,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贺毓还是坐在桌前,窗帘被她掖了一角,正好够她画画了。
贺毓个子比柳词高一个头,她俩在烟行笼巷出生,在这里长大,从小形影不离,但在个子上却泾渭分明。
依旧是蝉鸣,还有自行车的声音,还有麻将声。
柳词的眼镜放在了床头,她视线模糊一片,只觉得贺毓的背影都像是在梦里,就这么又躺了一会,贺毓放下笔,伸了个腰,走过来喊她。
“起床了柳词。”
柳词的脸都印上了凉席的印子,她戴上眼镜,从床上下来,鞋子被贺毓踢到了一遍,她有点生气,“你给我踢回来。”
贺毓啊了一声,拖了个懒洋洋的长音。
“别假装听不到。”
贺毓回头,把鞋踢过去,“干嘛这么凶啦。”
柳词不理她了。
她们一起下楼,贺毓把家里的钥匙放进了柳词的裤兜,理由是她的裤兜破了一个洞,上次还掉了五块钱。
“都可以买两支火炬了,你一支我一支。”
柳词坐在贺毓的自行车后座,头上戴了一顶帽子,“你才不会给我留。”
贺毓没听见,她哼着歌,唱着小情歌,但是嗓子吊不上,活像断了气。
城高的二十分钟路程是骑自行车规规矩矩走大路的二十分钟,但贺毓这人从小四处溜达,路早就被摸清了,从烟行笼巷往东流水巷经过一座石拱桥,拐个弯穿过三时斛巷的东口,就到了。
用时十四分钟,柳词一只看着手表给她算的。
贺毓穿了件蓝色的T恤,她的内衣因为骑车太过卖力肩带掉了一边,一边擦汗一边叫柳词给她拉上去。
柳词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遮住了半张脸,贺毓伸手摘掉给自己扇风,手却拉着柳词往城高里面走。
准高三已经开始上学了,八月的尾巴,学校里的蝉鸣更重。
门卫给她俩放了行,柳词跟着贺毓走,看着对方精准无比地找到了公告的地方,狐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贺毓抬起下巴,特别得意,“我做梦梦到的。”
柳词心想:把你给牛的。
公告栏上的分班信息好几栏,柳词和贺毓一起找。
最后是贺毓先找到的,“七班!!小眼镜咱俩又是同班的!”
柳词看了一眼,“要不是因为我故意……”
贺毓捂住她的嘴,“好了,打住,就这样,谢谢你。”
毫无诚意,柳词也懒得跟她计较。
她的成绩其实挺好,为了不进重点班特地空白了很多交卷,爸妈压根不知道,她是家里的长女,放养的那种,爸妈甚至不知道她在几班,老师叫什么。
这一切都无所谓。
她讨厌崭新的东西,而贺毓是她从小到大永远不会变旧的发小。
“感觉班里还挺多人的,”回去的时候贺毓骑着车说,“座位应该不按这个排吧,按个子的话……哎我们肯定不能坐一块,按两两分,我是单数,和我并排的叫什么……哎廉什么玩意礼……忘了,反正……”
“廉晓礼。”
柳词补充道。
“你怎么记性这么好!”
“因为我不是你啊。”
“你真过分。”
……
回到烟行笼巷的时候反而堵车了,因为有好几辆三轮车停着,贺毓拖着车艰难地往里拉,好奇地看了眼新搬过来的,是一家三口,是她隔壁的隔壁。
柳词倒是一点兴趣都没,贺毓戳了戳她,喂了一声。
柳词转头,结果和那边正好从里面跑出来的女孩撞在了一起。
柳词瘦瘦小小,差点摔倒,被贺毓扶了一把。
对方是个碎花裙的女孩,一双眼格外有神,急忙道歉。
“对不起啊,刚跑得有点急。”
皮相美不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对方长得漂亮,一双眼看着柳词。
“没事。”
这俩字是贺毓说的。
对方看向贺毓,好像又些好奇,眨着眼又多看了一会。
柳词看着贺毓,又看了眼这个女孩,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高兴。
第3章
柳词也说不上来自己怎么了,就是一种很没头没尾的情绪。
可贺毓好像还挺好奇的,回去的路上一直在说:“刚才那女孩长得还挺好看的,不过这条巷子最漂亮的还是思君姐了,啊当然最靓仔的是闻声哥啦。”
贺毓口中的闻声哥是东巷口老刘家面馆的儿子,刘闻声。
刘闻声已经是个大人了,但从娘胎里出来就身体不好,总是病怏怏的,好像是心脏有点问题,今年大三,学校离家很近,每天都回家住。
刘家还有一个儿子,刘远生,倒是和贺毓他们差不多大,只不过从小不对付,贺毓跟他从小打到大,好在不是一个高中,但在对面高中也不太好。
柳词发现贺毓特喜欢看脸,好看的东西总能第一时间吸引她的注意力,比如电视里漂亮的演员,比如谁漂亮的手,或者脸。
“那女孩看着好像和我们差不多大,也不知道……”
她说得头头是道,柳词一点儿也不想听,贺毓单口相声了那么久得不到回应,低头凑过去喊了声小酒瓶,柳词不搭理她,正好到了她们家楼下,柳词就上去了,留下贺毓站在楼下拉着自行车一脸茫然。
“又生气了?为什么啊?”
贺毓回去的时候煮上了饭,还是没明白柳词怎么了,晚上的时候她妈回来,在油烟机里的轰鸣里和贺毓唠嗑,“隔壁新搬来的你瞧见没?”
贺毓倚着门框咬着苹果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她穿了一件牛仔短裤,一双腿倒是又长又直,就是上面挺多疤的。
“他们家店应该就开在柳家隔壁,是家衣服店吧。”
贺毓哦了一声,“那条街衣服店还真没几家。”
柳词家是开电器修理的,柳叔叔的店就开在烟行笼巷最中心的巷口,包括老刘家的面馆,那条街吃的比较多,还有几个小卖部,卖衣服的和卖鞋的相比之下倒是算少了。
“卖的是男装还是女装啊?”
贺毓的妈在炒菜,贺毓觉得她妈炒菜都能炒出挖掘机的气质也挺厉害,辣椒炒肉呛得她咳嗽,最后先进屋盛饭去了。
“我怎么知道男装女装,人店都没开呢,”洪兰纹端着菜进来,她也咳嗽,一遍冲贺毓说:“呛死我了,有喝的没?”
洪兰纹在超市当售货员,今年刚四十人就已经跟气球似地开始发福,一张脸看着倒是格外慈眉善目,贺毓觉得那是托她妈眉间那颗痣的原因,菩萨似得。
“奶啤你又不喝,冰箱里有冰红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