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朋友(84)

　　“……”

　　从白木汐回来之后就没有出过声，沈柊只是定定看着她，目光黏在她身上似的跟着动。此时在听到白木汐的话后，沈柊才恍神地眨了眨眼，长长睫羽微微颤动几下。不知为何，她整个人的反应似乎都很钝，墨色眼眸里乌沉沉的，如同蒙着晕霭的雾气。

　　“……没有，就是想着……”沈柊的声音稍有些哑，“白天的事……还没有机会能好好聊过。”

　　她的坐姿笔挺又僵硬，像是尊精致过头的冰制雕塑，说着略略抬眼，仿佛终于从冰层中挣出来一点，试探着看过来：“……你现在累了吗？”

　　说到白天的事……

　　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氛围，而说到白木汐有点无措地抿紧了唇，总之先摇了头：“没有、没关系，不算很累。”

　　察觉到她爸妈若有似无瞟来的视线，白木汐看看那明明非常感兴趣但极力表现出他们绝对没有在偷听的两人，果断地站起身来。

　　“那就……”她局促地指了指自己房间，“……进去说吧。”

　　*

　　在白木汐搬家之后，被邀请进她的房间还是第一次。

　　往日都只在客厅活动，在房门关上后，沈柊难得觉得有些不自在。分明房间的装修之类的都是她自己以前搞的，如今只是多了些白木汐的东西而已，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不知所措起来。

　　她本来脑子就乱糟糟的，在白木汐回来前根本没能理清，见到白木汐后又更变本加厉地茫茫，除了某种如鲠在喉的酸涩和不安外，组织不成任何有效的话语。

　　天知道，沈柊在见到白木汐的那一刻，险些脱口而出的话语是：曲阳漾向你告白了吗？

　　好险被她抑制下去，至少沈柊的理智还在岌岌可危地运转——她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去过问这种问题呢。

　　说到底、这是曲阳漾和白木汐之间的事。

　　沈柊根本……没有能去插手的正当理由。

　　她甚至原本应该不知道这件事的，如果不是她那时刚好在白木汐的休息室，又刚好撞见曲阳漾，那她本该到现在都一无所知。

　　而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绪，沈柊不想要把她和曲阳漾的交谈告诉白木汐。

　　为什么呢。沈柊想。或许是觉得……自己是真的、至少在那一刻——输给了曲阳漾吧。

　　所以她现在只能把最在意的事先按下，若无其事地转去说另一件事，关于她和白木汐之间的。

　　“……之前在走廊上的事、我没事先和你商量就亲了你的脸，我……”

　　开口时还是觉得空泛，沈柊斟酌着想要说句道歉的话，白木汐却没让她继续往下说，抢先摇了摇头：“没事的、我不觉得有什么，你别想这么多。”

　　“该我说谢谢你才对。”

　　远比沈柊想象中的更平静，白木汐向她安抚地笑笑，语气格外温和：“我那时候也急着想不出什么办法能帮程漫她们把其他人的注意力引开，还是你比我脑子转得快。”

　　“反正我们本来就在合作炒……就在合作嘛。”她似乎是堪堪把到了嘴边的“炒cp”咽回去，轻呼一口气，“……有点风言风语也没什么，总比她们这样还在比赛的小朋友被人在这方面品头论足来的好。再说了、脸颊而已。”

　　“像那种情急之下……也是没办法，你别在意。”

　　“……”

　　一席话说的好得体，让沈柊没有什么能继续往下说的，她只能小小地吸气，跟着低低地应：“……嗯，脸颊……而已。”

　　白木汐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不算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很正常的表现。平心而论，沈柊当然知道她那举动以一般论来看不算什么，朋友之间、尤其是女生，会有这种亲昵不算是多出格的事。而这也不是她第一次亲白木汐的脸，在更久之前，她其实已经做过同样的事，轻描淡写的，只当做是满足小朋友的愿望。

　　……明明是应该这么去想的，但这次、沈柊自己却莫名在意的不得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在做同样的事，却莫名比当年紧张不知多少倍。从想到这个主意开始心跳就快的不对劲，看向白木汐的时候就更甚，越是看越是清楚地意识到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十八岁的小孩子，还没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那样忐忑又迷茫的清润眉眼，与其说是可爱，更应该说是漂亮。

　　已经无数次地察觉到这件事，心里也清楚明白，却还是突然感觉到一阵战栗。

　　……大概是因为沈柊在那时意识到了，现在这样子，她的这个吻不会显得像曾经那样单纯。

　　这样的认识让她感觉到难以启齿的羞赧，但在看到白木汐因突然被亲而慌乱起来时，沈柊又觉得这样做也不错。

　　虽然只看到了一瞬，但那样的白木汐却让沈柊印象如此深刻。那是不是说明、白木汐其实还是在意她的，不是像之前说的那样，只把她当朋友——

　　又来了。沈柊心烦意乱地中止这些漫无边际的思绪，怎么又开始想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白木汐、白木汐她……刚刚才说过，她明显并不在意亲脸的事……白木汐并不在意。

　　……事已至此，她到底是还想要从白木汐身上谋求些什么呢。

　　如果不能恰如其分地扮演好这个朋友的身份的话，连已经站稳的地方都会变得摇摇欲坠吧。

　　没有办法把那之后自己面对众人明目张胆的起哄时隐隐的欣然和喜悦表现出来，更没有办法把她现在的失落和空茫宣之于口。至少白木汐表现的不像是接受了曲阳漾告白的样子，沈柊想，毕竟以白木汐的性子……是会把这种事看的很郑重的，如果真的和谁谈起了恋爱，那她不会表现的像这样与往常别无二致——大概。

　　不知道是受心情影响还是失去了她最了解白木汐的自信，脑中的推测没办法一锤定音。沈柊只能默默低着头，像是发条转尽的人偶一样陷入沉默。而白木汐察觉到她的异样，不安又关切：“……沈柊？怎么了吗？”

　　白木汐的眉头稍稍拧起来，絮絮地说着“白天的时候看你就有点不对劲”之类的话，清润的眼中是真切的担心，昭昭的，一眼就可以望到底一样的坦然。

　　和她不一样。

　　沈柊垂下眼帘，眼中闪过一丝自嘲。

　　自重逢以来，不能说出口的、将清水搅浑一样的异样情绪和心思滋长的如此之快，隐隐地想要从水面破出，已经到了没办法再忽视的程度。

　　前无出口，后无退路。

　　所谓作茧自缚而已，她早就被困住了。

　　*

　　沈柊到最后也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模棱两可地说可能是工作累了的缘故，然后就离开了。

　　说实话，白木汐知道沈柊一定是有什么心事没和她说，但她同样没有继续问下去，决定要抱有一些成年人之间交往距离的自觉。

　　……如果想对她说的话，沈柊早就开口了吧，白木汐想，追问的太多大概反而会招人烦……还是要注意一下。

　　注意什么呢，注意不要再重蹈覆辙越雷池一步，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表现、不要露出什么破绽。

　　白木汐知道自己远没有在沈柊面前表现出来的那样云淡风轻。

　　对沈柊说的那席话她在心里演练过很多次，真到说出口的时候却还是觉得不争气地变得紧张，只想要快一点把这件事揭过去，不要再提起来。

　　上次被沈柊亲脸颊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狼狈。

　　那时是她的十八岁生日。

　　家里都把这当个大事，沈柊也很重视，提前好久就在问她想要什么样的礼物。白木汐那时候其实什么都不缺，她又觉得是沈柊送给她的东西的话什么都好，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想要什么。

　　直到后来有次在电视上看到了沈柊的吻戏，就算被告知是借位而已，但也让白木汐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她竟然就真的敢去找沈柊，面上一本正经的，背后却忐忑地绞着手：‘当做生日礼物的话、你能不能在我生日的时候亲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