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出手,五指并拢,忍着因为剧痛产生的颤抖,覆上了她的唇:“别说话。别哭。”
下秘境本就存在风险,虽说尽力会避免弟子死亡,但秘境的情况瞬息万变,谁也不能保证一定平安归来。这也是师尊每次都会询问我们的意见再派出弟子参加的原因,从未强迫过大家。
上一次是我们运气好,遇上的妖精都不算穷凶极恶之辈,只是讨几粒丹药。
也许是这样给越长歌留下了错误的认知。
但此时计较这些,已是没有意义,还不如尽快脱险。
我的双手摁在越长歌脑袋两侧的地面上,能隐约感觉随着山石震动引发的颤抖。
一阵弱过一阵,随着它的离去减轻了许多。
我深吸着空气,喘息着忍耐着疼痛,一面稍微拱起了一点腰身,将身上断裂的石头抵开。
终于从废墟底下爬起来重见天光时,这才长出了一口冷气。我感觉腰肢一软,随后力气透支,跌入一个温热又让人安心的拥抱。
她似乎很想紧紧抱我,但手又不想摁在我背后的伤上,因而显得无所适从,慌慌张张地抱了一阵,最后搂住了我的腰。
“别挤我了。”我有点没力气骂她,只能温和地道:“拿药。”
她醒悟过来,去摸我的指尖,连摸了好几下,正当我心想怎的如此磨叽之时,她有些紧张道:“师姐,你的纳戒刚才跑丢了,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你这模样,今年不能继续了。”随即语气又哽咽起来:“不要了,这奖励谁爱要不要,我们回去好不好?”
纳戒都甩丢了?我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勉强抬起手朝腰间碰了碰。
果然祸不单行,刚才连腰间带着的传讯于外界的令牌都丢了个干净。而因为我与越长歌同行,是以一队只发了一个。
可是若再往来路寻找,那只化神期的石妖还在恼怒地游荡着——我实在没信心再被它捶个几下还能站起来走路。打不过,只能躲避,在此刻冒险并不是明智之举。
“要回去……也得先找到出口。或是联系上别人。”
我一面缓缓运功愈合着自己的伤口,逐渐冷静下来。只是刚才那一下被砸出了内伤,一时半会儿很难好全。
黑笔批曰:被捶成这样还有力气在心底骂我你果然是本座的真爱了
98
第99章
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淡淡的尘灰味道。但我仔细嗅去,却闻到了一丝清淡的香气,好似某种灵草在附近生长。我勉强抬起眼睛冲味道飘来的方向看过去,好像隐没在石头缝隙之中,再往里面看瞧不清楚。
正在此时,地面又重新震起来。约莫是那个大家伙又重新回来了。
“越长歌。”
托在我胳膊上的手紧了一紧,她轻声嗯了一句。
“扶我去那个缝隙。快一点。”
她便作了我的拐杖,只是行走到底不便,这短短不过几步的路,竟走得牵筋动骨异常艰难。地面震动得愈发剧烈,颇有些站不稳,于是行走的速度更加慢了下来。
她有些着急,弯下腰身。
我一时不解其意,下一刻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时竟然一把被人捞了起来,打横抱在她怀中。
剧烈摇晃之间,我还未反应过来,竟已经自觉伸手搂住了她的颈脖,鼻尖埋在了清淡的一片芬芳里。
“马上马上……”她的脚步声急促地像是下暴雨,一路颠簸地带着我避入石头缝隙之中,“师姐,你撑住啊。”
黑暗吞没了我的视线,最后一眼,只瞧得见上方模糊一片冷冰冰的石壁。
两人细小的声音也在狭窄的石壁中显得格外空灵。我清晰地知道自己的手搂在她的脖子上,离得太近了。何况是我主动的。
僵硬从指尖揪着的那一小块阵阵传来,逐渐蔓延到了全身。
“越……越长歌。”
我有些不自在,将呼吸放轻,“慢点,别摔——”
摔了。
这石洞内湿滑,她一脚没站稳,一阵失重过后,我们相互拥抱着滚到了最里头,彭地一声以肉身撞上石壁。
又一创伤添了上去,我躺在冷冰冰的地上轻叹了一口气。凭着感觉,刚才愈合的伤口似乎没有再裂开。就是疼了一下。
这就很好。
不要再有什么波折了。
“师姐!”
身边传来喘息声,有人在我身旁挣扎着爬起,一把搂住我,将脸埋在我颈边,低声呜咽着:“你不要有事。”
“……我没事。”
脑子虽说昏沉,但嗅觉却异常敏锐。我闻到了越长歌身上淡淡的血腥味,那并不来自于我。
她受伤了。
“过来。”
一片漆黑之中,我摸上她的脸侧,以拇指轻微地蹭了蹭一道被石头磨破的擦伤,以灵力愈合了这样的伤口。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低眸瞧着我,两只手握住我的手,贴在她暖和的脸上:“我们眼下要怎么办?躲在这里,万一洞口塌陷了怎么办?师姐……你刚才流了那么多血,要是你死了怎么办。”
一脸三个“怎么办”,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多的怎么办。
“别咒我死。”
“……也别哭。”
她的眼泪落在我掌心里,温温热热的。
眼泪滴落在下面,发出啪嗒的一声轻响。
我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目光下落,一截灰青色的叶片映入眼帘。
一株葳蕤生长的灵草被越长歌摁在了手下,但因着那枚眼泪的滋润,发出了幽幽的淡色光晕,如萤火一样亮了一个瞬间。
这是……
我将她的手拂开,那股属于草药的青涩味道更盛,逸着一股子浅淡的兰花香气。
但我知道这并不是兰花。
古籍中曾载过一册毒草篇目,“八瓣幽兰”赫然列在其中。颜色灰青,叶片大,裂成八瓣,状如莲花,而味似兰草。世人皆了解它的根茎含有剧毒,但自古毒物与解毒之物相伴相生,很少有人知道那裂成莲花的叶片,却是极好的解除百毒、促进愈合的一味良药。也有修士不为解毒,只将它点燃焚烧,便得灵台空明,修行之时事半功倍。
我小心地将叶片折下,握于掌心之中。也许这算是今日唯一一个好机缘,假如我与她能平安回去的话。
眼瞅着对面那位水灵根的眼泪流得肆意汹涌,为了避免她看着我的伤势淹没此处,我只能故作往日冷淡地将她打发去守洞口,自己则一言不合地开始含服草药打坐疗伤。
有她在身旁,疗伤都不甚安心。
打坐时,不知时光过去了多久。
我偶尔会疑惑为何越长歌会如此安静,但彼时实在虚弱,便未曾多想。
直到再一次睁开双眼时,我瞧见洞口倒着一个软塌塌的影子,心头不由得颤了一下。
借着洞外天色看过去,月色莹润,已是晚上。
“越长歌?”
她没有半分动静,闭着双目躺在洞口处。手臂软塌塌地放着,一连唤她好几声,都再没有反应。
我一时觉得不对劲,摸索着过去摸了摸她的脉搏,跳得让人心惊。再一瞥她唇色,本是红润润的,此刻却泛上了一层乌。
这是中毒了。
我顺着她的手上看去,找了找,果不其然,刚才她兴许不慎碰到了八瓣幽兰的根部,被上头生长着的小刺割开了一小点儿。那样大破皮大的伤口,足以让她昏迷不醒,可见这灵草毒性之强。
同样地,可解百毒的叶片也相当强悍,因此无需担心什么——直到我回望原处光秃秃一片只剩下毒根的八瓣幽兰。
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才错愕地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情。
方才想要快些运功疗伤,那叶片被我全吃了。
一丁点也未曾剩下。
此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身上的丹药又全部不在,倘若她要是有个好歹,实在是回天乏术。
我将越长歌一把拖起来,她依旧软塌塌地闭着双眼,只余下一些轻微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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