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青丘当狐狸(38)
“你很信南海仙人?”
“她虽爱讲瞎话,人却是十分可靠的。”
“嗯,桑儿倒很了解她。”
“她那么大年纪了,不至于坑害小辈们。”
“桑儿觉着我年纪很大?哎呦~不曾想这洞里竟是满室春色!”
我和九潇正讲着话,南海仙人不晓得是来作甚的,忽的出现在洞口。
我抬起头斥道:“你这般乱闯人家闺房,着实不合礼数!”
南海仙人站定,道:“我怎会晓得,日上三竿了,你们还在床上卿卿我我,黏黏腻腻的。”
九潇迅速起身,平整好自己的衣裳,作揖道:“不知南海仙人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呦~潇儿怎的突然对我恭敬起来了?”
“仙人说笑了,潇儿是小辈,自是该对仙人恭敬有加。”
南海仙人瞥了我一眼,笑道:“潇儿也莫装了,可是桑儿身子出了些问题,想找我帮忙?”
九潇微微躬身,道:“还望仙人指点一二。”
南海仙人摇摇头,道:“我确乎没何法子,此次前来,是有些话想同桑儿讲。”
“如此,我便在外面候着。”九潇眼神黯了黯,走向洞外。
南海仙人抓住我的胳膊,道:“哪有让主人家出去的道理,我带桑儿去个地方。”
她带我飞了一阵,到一个洞穴前停下,道:“你可还认得这里?”
我看着月牙形的洞口,问道:“是我初醒时,置身的那个洞穴?”
南海仙人在我前面走进去,缓缓道:“正是,你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我摸了摸洞壁,默了许久,道:“我觉察到了,最近身子总有被抽干了气力之感。”顿了顿,又道:“那些看似是槐桑神通广大留下的东西,都是莫云做的是不是?他戏耍我那几次,其实是在替我续命,我讲得可对?”
“你最讨厌的一点,就是太聪明了。”
“还有多长时间?”
“不出两个月。”
“如此,我还能叫九儿开心一阵子。”我苦笑几声,又问道:“到时我会如何?形神俱灭?早知如此,又何苦将我救回来,叫她得到了又失去呢?”
南海仙人敲了一下我的脑壳,道:“哪个讲过你时间不多是要死了?”
我一脸莫名,道:“否则还能是何意?”
南海仙人叹了口气,道:“我的意思是,你这副我和莫云合力造出来的身子,怕是撑不住内丹之神力,两月之内你必须成为槐桑。”
我拧紧眉头,道:“我不明白。”
“其实五万年前的那场大战,槐桑本不必鱼死网破。只是她有个夙愿,便是能圆了九潇的一段情。于是赌了一把,将本命法器祭出去,让元神得以脱离那副躯壳。莫云用了几万年,才在另一个世界寻着她的元神。”
我喃喃道:“为何呢?“
“槐桑自得以化人形之日起,便没有五感,更无情爱。”
若是我此时能见着自己,定会觉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也怪我大意了,化形时未护好她,叫修冥钻了空子,在她身上下了禁制,封了她的五感和七情六欲。且,在她身上种了情劫,这便是九潇每月十五发病的由来。”
我已无心在意南海仙人同槐桑究竟是何关系,只问道:“那九儿的病,有解么?”
南海仙人鄙夷道:“你真真是个痴情种子,不关心槐桑没有五感是如何活着的,满心都是那小情人!”
“我关心与否,她都活了几十万年,总有她的法子,然九儿那病,却是得的太无辜了些。”
“不算无辜,若是她不去偷亲槐桑,也不至于中了咒。槐桑为此,还特意分出一部分法力,在自己身上设下结界。法力再高强的神仙,结界都是有时限的,槐桑却生生将自己的结界设得不留一丝缝隙。她明明是无情无爱的,却终究对潇儿很是不同。”
听闻这番话,我终于晓得成为槐桑,是何意味。弃了桑儿这副身子,我便再也无法亲近九潇,甚至于,可能会连这份情,都弃了。
南海仙人继续道:“你的身子,莫云一直养在他那里。你何时想好了,便来南海寻我,我带你去找他。”
“若是我不换身子,会如何?”
“那便再没有你这个人了,槐桑也好,桑儿也罢,都会消散得干干净净。”
我思量了片刻,道:“听着不太划算。还是先进了槐桑的身子,再从长计议为好。”
“哈哈。”南海仙人笑出声,“桑儿与槐桑确乎有些不同,若是叫她选,定是不会如此。”
我嗤笑道:“那厮脑子不太好,不然也不会做出当年那样的傻事,让九儿伤心了几万年。”
我忽而想到南海仙人之前讲的话,问道:“你和莫云既要给我造个身子,怎的也不造好些?叫我吃东西如同吞粪,故意耍我的么!”
南海仙人十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同莫云不曾吃过东西,对味觉一感实在不太精通。”
我又颓丧道:“槐桑那厮没有五感,那我岂不是要变成聋子瞎子哑巴?她从前究竟是如何活的?”
南海仙人拍拍胸脯道:“这自然是要问我了!我当初用了一万年,陪她修炼,靠气息波动分辨人的位置和话语,除了分不清颜色和气味,与正常人也没甚不同。”
怎会无异?我从未想过槐桑的一生,竟是那般了无生趣。无怪乎她想忘了一切,抛却一切。那般痛苦惨然地活着,又是为何呢?
那倍受敬仰的狐族大祭司,原来活得还不如一个蝼蚁自在。
我道:“那若是我再度进了槐桑的身子,你岂不是又要花一万年陪我修炼?”
南海仙人愣住,结巴道:“不、不会如此吧?”想了想,又道:“是了是了,也不晓得你的神识会不会回来,万一你再记不起之前的事情,到时连修冥的位置都不晓得,如何同他打架?”
我恼道:“你们果然是想叫我顶在前头,才费尽心思将我救回来!”
南海仙人干笑几声,道:“哪能啊!不讲这些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记得想好了来寻我!”
☆、053 花样
“你等一下!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我叫住南海仙人, “若修冥死了, 这禁制是否就破了?九潇身上的情劫, 也能解了?”
南海仙人定定望着我, 似有怜惜,又有不舍, 道:“是,只不过……要除掉他, 须得让他神形俱灭, 能摧毁他元神的, 唯有你的元神之火。你们……”
她似乎还想说何,只是外面突然电闪雷鸣, 将她的话吞了进去。
南海仙人看了看洞外, 摇了摇头,道:“总之,是一段孽缘。”
我忽而笑了, “所以,这是个死结?”
“让你做几个月的桑儿, 已是我和莫云的极限。明年的七月十五, 便到了创世之神应劫前所预言的日子。百鬼蔽日, 妖魔横行,魔王不除,必会生灵涂炭,天下大泽不得安宁。”
“这样看来,想彻底除掉他, 我就必须和他同归于尽,是不是?”
“的确……如此。”
我转而用无辜的眼神盯着她,道:“然……我为何要为了天下苍生,葬送自己的性命呢?”
南海仙人哈哈大笑道:“我倒希望你不会如此,只是……我太了解你了。”她过来拍拍我的肩,再未多言一句,便离开了湿漉漉的洞穴。
她走后许久,我都呆愣愣地望着自己的手。
没有五感。
这几个字说得轻巧,那般活着,同一个死人有何不同?我倒情愿就此魂飞魄散,一了百了,还能捎带着,拯救一下苍生。
只是,我的九儿,该当如何呢?
委实是有些怀念当蠢狐狸的日子了。
我转身走出洞,外面的阳光很是刺眼,叫我的眼睛都生出些肿胀之感。只是我却倔强地盯着太阳,不愿挪眼。两个月后,是否就看不到这样好的阳光了呢?
回到狐狸洞时,九潇正在洞外的石桌前坐着,不时左右张望。
我快走几步,道:“九儿可是在伸长了脖子盼着我回来?”
“你乱讲!我只是坐得酸了,活动一下筋骨罢了!”
“九儿所言在理。”我在她身侧坐下,倒了杯茶,“只是我与九儿分别了短短时间,已然在心中种下了一棵相思树,纷飞出漫天相思花了。”
九潇将头靠在我的肩上,道:“你就会讲些我讲不出的好听话!”
“我这可不是好听话,是肺腑之言。”我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往后的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我都想像这般拉着你的手,坐在树下,什么都不做,只静静地待着。”
“那有何难?你既想如此,我陪着你便是了,索性我本就是个惫懒的帝君。”九潇抬起头张望了一下,“怎么好像许久未见灵儿了?小青和胡萝卜也不见了。”
“是啊,这有何难呢?”我用手抚上九潇白净无瑕的脸,轻轻摩挲着,“九儿真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身侧的人垂下眼帘,将脸埋在我肩膀上,道:“桑儿也好看。”
我从石凳上跳起来,兴奋道:“今日不是说好要去凡间么?我们现在就去!”
“啊~”九潇未反应过来,身体失衡,险些栽在地上。
我“哈哈”笑道:“九儿这神仙做得委实不称职,差一点就要栽个狗啃泥了!”
九潇揪住我的耳朵,恶狠狠道:“你竟敢作弄我!”
我嘟起嘴,委屈地看向她,“你怎能揪我耳朵呢?!太失颜面了!”
“我瞧着桑儿如今,也不像个在乎颜面的人。”
“我错了,我错了,我方才并未看到你险些栽个狗啃泥的样子!”我十分诚心地告饶,只是她手上的力道更狠了。
九潇将我的耳朵左拧拧,右拧拧,道:“我一直很好奇凡间那些悍妇教训自家不成器的相公时为何喜欢揪耳朵,如今试了试,的确觉着不错。”
我睁大眼睛,瘪起嘴,软软糯糯地讲道:“那是教训男子时才会用的招式,我一个细皮嫩肉的弱女子,哪能如此对待呢?”
九潇身子抖了抖,道:“桑儿实在很会撒娇,叫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九儿不喜欢?”
“我可以讲实话么?”九潇望着我,吞了下口水,“桑儿撒起娇来,像褶着皮的包子,鼻子眼睛皱皱巴巴的,看着有些丑。不过若桑儿喜欢撒娇,尽管皱着便是,我不会嫌弃你丑的。”
我重重地“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桑儿你生气了么?”九潇从身后抓住我的袖子,“我发誓方才的话绝无嫌弃之意。”
我语气冰冷冷道:“我只是想去找个包子,瞧瞧自己是甚模样,看看是怎么个丑法。”
她轻轻扯了扯我的袖子,道:“桑儿不是也经常拿话逗我么?我方才同你玩笑的,你莫生气!”
我一把抓住她动来动去的手,道:“你当我同你一样小心眼么?我方才都讲过了,今日要去凡间走走,你怎的还磨磨唧唧的?”
九潇转而恼道:“坏东西,你又骗我!”
“这如何怪得我?是九儿太好骗了。”
言语一来一回间,我们已然来到五香楼前。九潇又将自己化成一个络腮胡大汉的模样,我十分不想同她那只粗糙的大手牵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