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直女(2)
季舟白有点儿紧张,结结巴巴的。
说完后,就是漫长的沉寂。
“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林牧怀疑自己疯了,怎么能妄想宇宙第一直女季舟白说她心底想的那个意思呢?
“我说——”季舟白拉长声音,“我不是什么变态,你爱来不来。不来我一个人和自己结婚。”
“哈?”林牧握着电话立正了,“你喜欢我?”
“那,那怎么了?喜欢你有错了?你不会歧视我吧?”季舟白已经又结巴又紧张,声音都抖了起来,不像平时的季舟白。
“你在哪儿?”林牧握着电话的手也跟着哆嗦了起来,院长歪头看了看,垂头笑。
“在卢化,我爷爷家。”
“唔。”林牧突然有些犹豫。
“我在这儿,大概一个星期。”季舟白突然压低了声音,“你,你不想来我也,也没事,我看见咱们学校了,现在装修呢。”她话头变软,林牧心情有些低沉。
“一个星期后你就回英国?”
“嗯。”
“你,来吗?”
“我出不去。”林牧挂了电话。
她回身出门,一瘸一拐地下楼梯,走了四五级台阶,突然转身上楼。
重新拨号,那头笑嘻嘻:“吓到你啦?我是直女啊,开玩笑的,没事,今年没去看你是我的不对,这边——”
“等着。”
季舟白安静了一会儿:“林牧?”
“季舟白,我恨死你了。”林牧咬牙切齿地挂了电话。
和院长说自己回房间了,晚上收拾了行李,凌晨最后一次查房之后背上背包翻出围墙。因为右腿有伤,走得不够快,却还是赶上了这天唯一一趟大巴。
找了个角落窝着睡下了,到县城还要两个小时。她从行李里翻出中国地图,大致画了一下路线,从县城坐汽车到市里,从市里坐火车到家乡,再坐汽车回卢化县,算算时间,有些愁。
大巴上只有她一个乘客,司机太过无聊,和她搭讪:“妹子啊你这是去探亲?”
“去结婚。”林牧攥着季舟白的会员卡,把那串数字熟记于心,恶狠狠地塞回包里。
“去哪儿结婚啊?”
“中国北边一个县城,卢化。”
卢化二中门口,季舟白抬头看掉了漆的校名,左右环顾,保安没在看她,从校门口的花岗岩和铁门的缝隙中抽出一张已经被磨蚀得不能看的校牌。
林牧,高二10班。
那张照片被画了个乱七八糟,涂上胡子又涂黑眼睛。
她抚摸着校牌上的照片,等林牧有勇气迈出那道围墙,跨过半个中国来找她。
喜欢你呀。
抽出照片,背面写着极为端庄的这四个字。
她捂着校牌放进包里,装作无事发生,扭头走了。
卢化二中传来大声欢呼的声音,快要毕业了,欢腾得像放生的猴子。
她回头望了一眼。
☆、恭喜啊
整个高二年级最闹腾的就是十班,十班就是整个年级最差的班。
最差的班里成绩最差的那位,叫季舟白。
季舟白拉开校服拉链故意展示她里面搭配的小背心,身后跟着她的左右护法,她哄哄地进门,往第一排唯一一个没睡倒的人身上瞥了一眼。
那个女生脊背挺直,头发梳得很利索,低头做题,手中握着的笔简直像在飞,晃得厉害,感觉她在写什么神功似的,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学疯了带点儿魔怔的气息。
季舟白别过眼,昂首阔步地回自己的课桌。从最后一排看整个十班,简直像在看一锅臭肉,下课时间十分钟,前头打牌的睡觉的吃东西的照镜子化妆的,拼命摁着手机发qq的,谈情说爱的八卦闲聊的……还有……
学习的。
学习的那位叫林牧,是她们这个不存在高考压力的快乐班里唯一一个能在年级前二十厮杀的人。
但是季舟白对她没有什么好感。
那天走过走廊,听见林牧和她朋友说:“我们班艺术生很多,学习氛围很差,乱七八糟的。”
乱七八糟的这个词可好啊,季舟白当时就没吝惜自己的白眼,对林牧和她朋友一人赏了一个。
艺术生和乱七八糟挂钩,舞蹈生季舟白不承认自己乱七八糟。
而且你林牧又怎么优越了?和班主任发誓说要进年级前十,最后连年级前十的毛都没碰着。
而且朋友去问她题,都爱答不理的。
死读书,装清高,书呆子。
呵。
刚在心里嘲讽完,听见林牧说:“这个女生是我们班的霸王,就是,街头混混那种,你不要惹她。”
季舟白脚下刹车转回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道歉。”
林牧抬眼,她朋友长了一张苹果脸,笑起来甜甜的,立即挤出个笑容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说你坏话,林牧的意思是,说,说你气场强大。”
季舟白盯着林牧看,林牧还是和她瞪着。季舟白心里对这个人的印象分拉到全班最低:“你说我什么?”
“对不起。”林牧说。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林牧重复了一遍。
这就是两人身为同班同学,高中这三年的第一次对话。
季舟白懒得和这种装清高的书呆子计较,心里堵着一口气,深呼吸一下呼出去了,心里给林牧记了一笔。
“大家都是十班的,我就不计较了。”
回想起那天来,季舟白有点儿坐不住。李小川拖着凳子凑过来问她这周末去不去溜冰,季舟白说去什么去,周末没空下周再议。
李小川咳嗽两声,因为长得直逼两米,凳子和课桌显得不像他的,得稍微弯下腰才能趴在桌子上睡觉。
他和季舟白隔了一条过道,旁边是季舟白的同桌,是十班的班长,是个空桌子,开学第二天了还没来报道。季舟白屁股一挪,抬腿踹了李小川一脚:“你不是学习呢么?在这儿睡觉?”
“我脑子笨,学不会。我打算毕业了去学门手艺。”李小川睁开眼睛岿然不动,身子稳稳地沉在凳子上,屁股一撅,就呼啦呼啦地睡着了。
季舟白拿记号笔在李小川脸上画了个大王八。
打铃了班里也没安静下来,班主任拿板擦拍黑板,啪啪啪粉笔灰落得前头都是,终于把这帮人的眼神扯到自己身上。他身材精瘦个子挺高,像个竹竿似的杵着,穿着一件棕色的条绒褂子,那双穿了二十年的皮鞋如常闪亮。
“行了行了,上课上课。别起立了,今天得选个班长。王东强转学了,然后团支书也得选,你们看谁合适,民主投票。”
底下没动静。
甚至有人回忆了一下王东强是个谁,低声互相交换了一下信息才恍然大悟。
“没人提我就说了啊,我觉得林牧不错,她当班长——”
季舟白站起来了:“民主投票啊老师。”
“那行,不记名,都写纸条交上来。林牧,你上来唱票。”
“我唱票呗。”季舟白说。
“你今天怎么这么活跃?”班主任蹙起眉头看她,“把你那个校服给我捂上!里头穿的都是什么花花绿绿的,指甲油也给我抠了,桌子上书摞了两层楼高了,给我砍平了。”
季舟白已经一蹦一跳地上讲台,林牧站在讲台上,自动拿起了粉笔开始准备画正字。
班里悉悉嗦嗦传出裁纸的声音,李小川呼噜声显得格外突兀。季舟白掰断两截粉笔,噼里啪啦地瞄准了李小川的脑袋。
“谁——谁打我?”
李小川朦朦胧胧地抬眼,看见是季舟白,没了脾气,左右询问了一下才知道是要投票选班长了,二话没说扯下一张学案纸撕成小方块,上书季舟白三个字。也没听说无记名是怎么回事,便补充“李小川投”。
季舟白站在讲台上,和林牧呆在一起。林牧低着头似乎不知道写什么好,然后想了想,写了季舟白三个字。
季舟白瞥了一眼:“谁让你写我了?啥意思?嘲笑人?”
林牧捂着纸往后退了退:“你想当就当,投什么票。”
她觉得季舟白在找班主任的茬,因此语气不善。她觉得班主任虽然内定她不太好,但是班主任毕竟是班主任,公开顶撞简直是恶魔行径。
“啥意思了?我这是欺压同学了?意思是我不民主了内部操作了?我说我想当班长了?你听见我说了?把我名字擦了。”季舟白声音拔高,全班同学都看见她在讲台上抢林牧的小纸条,一时间似乎意识到季舟白真是想当班长,于是本来在十班找不出个拔尖的人,看见十班一霸季舟白想揽下这个锅,就顺便都填了她。
对他们来说,班主任是谁都不重要,何况班长。
悉悉嗦嗦声一片。
季舟白抢过林牧的纸条看了一圈,拿笔打了个叉:“我可说好了,我没欺负你,我就是看见班主任就内定你觉得不太公平,我这是公平监督。”说完,在自己涂黑的名字旁边写了林木两个字。
林牧说:“你写了个错别字。”
“那谁知道你叫啥了。哎呀人家可学习好了,名字写错了也不行,我没文化,艺术生,反正意思对了就行。”季舟白把纸一叠,拍在讲桌上,等人都写好了,一排排地传上来,她都捂在手底下,生怕林牧偷看一眼。
林牧背过身去,在黑板上顿了一下,点了个点。
季舟白开始唱票:“我——我——怎么投我?李小川你怎么回事?”
林牧在黑板上写下季舟白三个字,底下一横一竖。
班主任说:“你得公平公正啊!”
“哎呀老班,你过来监督。”季舟白拖过班主任过来盯着看,继续唱票:“我,我,还是我。”
已经有了一个正字。
季舟白脸上笑容正在消失:“我,我,我,我别真成班长……我这种大混蛆。”
摸到最后一张纸条。
季舟白知道那是自己涂写的。
念出来吧,还不如不念呢。
回头看看黑板上,自己的名字下面跟着一串正字,没有别的名字。
要不别念了?林牧虽然讨厌,但是这时候是不是有点过分?
那谁会提前知道全班没一个给班主任面子的?
班主任捉去了那张选票:“林牧。”
林牧摁在黑板上的粉笔啪嗒一声断了。她低头捡起来,回头望了一眼:“已经过半数了,不用写了。”
季舟白本来给她留了一点面子,但是听见这句话莫名其妙觉得林牧针对她,于是转头在黑板上写了林牧二字,恶狠狠地画了一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