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本演绎(113)
刘卓慌慌张张地从草丛里蹿出来,扒着栏杆问:“什么老地方你说清楚啊啊——”
……
龙神洞。
持续不断的爆炸终于停歇,接踵而来的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即便隔着两层岩壁,热度足以使人汗流浃背。
夏珘漫不经心地对照列表给大大小小的盒子贴失主名签,鬓角滑落的汗水悬在眼睫,她抬手用袖子蹭了下,余光瞥见腕表上的时间显示早上六点零七分。
她若有所感地抬头,上方——准确地说是她望着的左上方——隐约传来石子滚落的响动,心跳也在同一时间加快加重。
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从天而降。
那人戴着帽子,盖住乱糟糟的短发和一道道分不清是泪或是汗的水痕,却遮不住唇侧明快的笑意。
她又觉得是高温和连日紧绷的神经导致她出现幻觉,因为那人嘴里冒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侦探,睡个觉呗。”
第109章 满载(7)
“怕么?”
“怕的。这里又深, 还黑。洞连着洞, 不知道这个洞的尽头是什么, 不知道另一条道路通往何方。唯一的出路只有那么窄窄的一条,要是坏家伙在上面耍花招, 要是下面只错开一厘米,很有可能……万劫不复了。”
星琪望着那枚反光的绿宝石戒指, 压着唇角, 避免它们在如此严肃的场合上扬,过了会儿,她反问, “你呢?”
“我也怕。”侦探的声音很轻,“我怕不能信任刘卓,怕任怀成和死老头一丘之貉。未知的, 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
她无意识地转着戒指,“死老头诡计多端, 脾气暴躁。手下带有槍, 射钉槍、气槍,麻醉槍最可怕。”
莫说麻醉剂量,那种环境下, 稍有不察便失去主动, 任对方摆布。
更何况……
星琪终于忍不住笑:“你怕麻醉剂损伤我脆弱的脑壳壳,我不记得你了。”
她故意带了口音,但侦探没笑。相反,她连转戒指的动作都停下来, 神色迥异往常的凝重,“我想过,如果你不在我们约定的时间回来,我就不出去了。”
——是选择不出去,而不是出不去。
星琪咂摸了片刻,“现代版古墓……啊呸。”
她挥手赶走头顶飞舞的虫子,顺便把不好的可能性一并驱散,“就算我没回来,你也不能守活寡。”
侦探弹了她一记,眉眼却如星琪所愿地舒展,“但是,你回来了。”
“要知道你会钻牛角尖,我干脆不要去。”星琪哼了声,不满地皱起鼻子,“话说回来,最吓人的还是回来这一路,你晓得坐八百公里幽灵车是什么感受吗?我中途差点儿下车叫出租了。”
“新一代无人驾驶技术陶工做过足够多的路测,事故率为零。”
“不是说车子不安全。”星琪抱起双臂,“夏小珘你是不是忘了我没驾照?”
“啊。”被兴师问罪的侦探没有一丁点抱歉的意思,“那个……有的,和行驶证放在一块儿……行驶证就放在……”
星琪打断她:“……做假证是犯法的!”
“好啦。”侦探伸长手摸摸兔耳朵,“下次不会了。”
说着吓坏了,担心和忧虑投向的却是对方之前所处的环境,此时此刻,彼此感受到的、看到的没有恐惧。
计划实施起来比设想顺利——虽然实际上没有具体计划。
最大的阻力是说服侦探让她独自回到那地方。
回到那年春节她拼命逃离的囚笼。
她不愿成为侦探的弱点和束缚,不想再畏寒惧冷,以至于不经意间被寒冷俘虏神智。
她一路上冷得直打颤,几次咬破舌尖。
当侯老头带她去看湖心岛,丝毫不忌惮星琪想起他是当年的加害者,星琪一度以为她撑不下去。
因为她一时兴起的念头,在路上逐渐形成的计划绝非全无风险。
首先,刘卓就充满不确定性——没猜错的话,他是公社培养的“星”的接班人。
其次,她需要给公社传达她仍失忆的信号,因此她特意找公社的人去联系“处长”——亦即脱手赃物的中间人。
侯老头和博士举凡有半点警惕心,不难猜到她想用博山炉和玉佩引蛇出洞。
而中间人通常为了钱不择手段,不惜代价。
但她还是决定试试看。
跟侦探的这段时间,星琪最大的收获是,她知道自己并非身无长技,没有可取之处,她拥有着将她和普通人划开界限的技能。
倘若侦探认为她可信赖、可依赖,引以为并肩同行的搭档,那么她也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赌上一把。
她观察了刘卓一阵,清楚地在他身上看到当年的自己,自信与自卑并存,但畏缩卑怯的行事作风盖不住旺盛生命力,更不惮于向有好感的人释放善意。
其实公社绝大部分底层成员打心眼里以为他们兢兢业业在做无名英雄,为改善被遗弃的人的生活添砖加瓦。
只有所谓的领导人坏到骨子里。
所以她带上刘卓。
至于任怀成——
做生意——哪怕是他这种倒买倒卖的二道贩子,也懂得(尽力而为的)公平交易。
买家是他联系的,“星”跟他来了买家地盘。
于情于规矩,“星”十分配合,但买方态度却十足耐人寻味。
任怀成以后还想在道上好好做生意,必然不会任由毫无诚意的买方戏弄,尤其侯老头这种拿他当枪使的无良买家。
一步一步,有惊无险和那老头面对面。
“最初激发我的就是那尊博山炉,我印象以前见过那东西,就是想不太起来。”星琪在记忆里翻拣,那几天每天都像浸在寒潭,痛不欲生,但好在没白受折磨,记忆复苏了十之七八,“后来我知道了,博士给过我预告,观音像之后就是博山炉。老头想要博山炉。”
侯老头对文物,特别是宫廷珍藏极度痴迷。
偷窃观音像的过程中目睹凶案,星琪幡然醒悟,潜入了公社保险库。
“我很生气,我被骗了。我偷过很多东西,除了藏品,还有易于变现的贵金属及珠宝,按照博士的说法,东西早就转给真正值得拥有它们的人,换来的物资则交给需要的人。”
星琪翻着她亲手写下的失物名单,“我不明白为什么保险库还留着那么多……”
诸如唐大明宫的鎏金狮头辅首,宋临安宫白玉龙首笔洗,清紫禁城织绣法帖……之类价值连城,因机缘巧合流传民间,代代相传到今世的皇宫珍品。
“老头拿你当威胁的时候我就在想,他和博士肯定知道我用博山炉和玉佩换票出逃的理由站不住脚,但他还是冒险见我了,他真的想要博山炉。”
“后来听老头自称‘侯爷’,可以说醍醐灌顶,从结果倒推……”星琪自配“blingbling”的声效,“一下子很多谜团迎刃而解。”
“我记得你提到过,要体会当事人的心理,揣测动机。”
会不会——
公社的势力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庞大,但因为编织的网络恰好将目标笼罩其中,因此表面看来天衣无缝牢不可破。
想到这点,再嗅着上年岁的人难免的体味,看着他在风中颤抖的身形,星琪发现,作为强势方的老人原也脆弱不堪,是会被病痛和岁月摧折的普通人。
弱化他的不止无法改变的客观因素,还有贪婪,以及自大。
然后她意识到老人也怕。
他带了保镖,很多。
就在一瞬间,所有寒意彻底散去。
星琪知道,她成功了。
“然后我狠狠嘲讽了侯老头。”想起把那老家伙气得口吐白沫,星琪仍无愧意,甚至倍觉畅快,她激动地挥起拳头,“大仇得报!”
对上侦探辉映火光而显灼热的眼神,星琪不甘示弱地看回去,“干嘛,没见过兔子咬人?”她指着后脑,“我还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他也来一下呢……”
说着说着,终是色厉内荏,声调渐渐弱下去,“我就是这么想想,没真动手,再说他带的有护工嘛……”
侦探莞尔一笑:“我在想,如果你真打算动手,我一定会给你递刀。”
星琪思绪凝滞了片刻,不知该不该为侦探的体贴感到开心。
转念一想,她不喜欢血光,所以侦探应该只是口头说说……大概。
她试探性地问道:“你不拦我吗?”
“如果我在场,恐怕小侯爷得准备后事了。”侦探挑了挑眉,从星琪手中拿过名单,“没报完的和‘博士’一起结算,不急。”
星琪愣了半晌,“你知道博士是谁了?”
说来惭愧,靖城之行最后只暴露了场外的“侯爷”,但博士的面目依旧模糊不清。作为幕后boss,博士确实很善伪装。
“差不多。”侦探将名单卷成纸筒放进背包,“侯家失物不在名单,‘博士’配合侯老头自导自演失窃,摘清了侯家的嫌疑。但他转手把失物还给侯老头,现在,又把嫌疑转向自己。”
火光减弱,烟气却越来越浓重,透过石缝飘向上方,这地方不适宜长久停留。
星琪吸了吸鼻子,把帽檐转到后方,一点点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夏小珘……”
然而才凑上去,被侦探轻轻推开,“不要。”
“人家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两百八十个秋天没见了!”星琪一面瞄她,一面嘀嘀咕咕,“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嫌弃我的新发型。”
“没有。”侦探摆正星琪的帽子,“我怕你嫌我臭。”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已经写完结尾了,不过有点完美主义,觉得可以继续打磨,所以明天(大概率)后天(可能加个番外)结文吧。
第110章 满载(8)
倒计时六小时。
四张写着所有人名字的纸摊开放在桌上。
常颖围着桌子转了圈, 挨个看完, 不解地问苏姐:“我跟我家老赵分开写, 怎么地,我们夫妻俩还单算呢?”
她和丈夫赵立斌也写了一份, 两人名字并列算一个。
“分开算。”陈溪给常颖拿了张白纸,“夫妻就是一张本上写俩名, 人还是两个人。”
斜一眼光头老赵, 她换上一副含义莫名的笑脸,“再说,赵老哥经常跑案场, 十天半月不着家,你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