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娱乐圈](254)
公交车停靠站牌,沈慕青从后门下了车,售票员扒着窗口,探出头在她身后焦急地喊:“大妹子,你不是这站下!还没到你家呢!”
沈慕青充耳不闻,她漫无目的地在陌生的街道游荡着,无声地泪流满面。
她走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像一张饱经风霜的残弓,一个迟暮的老人,背脊几乎弯成了佝偻的弧度,吃力地用手扶着一根电线杆,在马路边慢慢地、慢慢地蹲了下来。继而她好像濒临窒息似的,重重地倒了一口气,突然抬手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指背,指缝间泄露出细微的、短促的,不成形的呜咽声。
她抬起头,眼神茫然,似乎想捕捉到什么,却什么都没有抓住,更多的泪水涌了出来。
原来一个人,可以有这样多的眼泪。
她想声嘶力竭地哭出来,为了她的挚爱,为了那个已经在天上变成星星的女孩痛哭一场。但是不行,因为她嗓子哑了,喉咙里尽是干涩,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最爱的人死了,她竟然连一句哭声都发不出来。
——要开心。
没你在的这个世界,我怎么开心得起来?
沈慕青额头重重地贴在自己膝盖上,因为哭泣而压抑不住地浑身颤抖。
……你回来吧。
……
韩玉平深吸一口气:“卡。”
场下一片抽纸擦眼泪擤鼻涕的声音。
秦意浓哭得喘不过气,导演喊卡过后她还在戏里无法立刻抽离出来,关菡拿着水杯在旁边站着等了会儿,待她慢慢地止住了哽咽才上前递水。
秦意浓喝过水,撑着她的手站起来,一步一步地朝韩玉平走过去。
韩玉平难得大发善心:“辛苦了。”
秦意浓揉着依旧发酸的鼻子,嗓音沙哑道:“你少让我拍两次,比说什么都好。”
韩玉平大公无私道:“那不行,得看过回放。”
“随你便吧,我先缓会儿。”秦意浓坐下,关菡用冰毛巾给她敷眼睛消肿,她闭着眼睛问道,“唐老师没再出来吧?”
关菡低声说:“没有。”
她一直盯着呢,严防死守,唐若遥休息室的大门都没打开过。
唐若遥这场戏总算没有再逞强了,一早过来就把自己关在休息室,半步不出来。
秦意浓说:“那就好。”她仰了仰脸,说,“毛巾热了,换一块。”
关菡从阿肖手里接过一块新的。
韩玉平把回放来回看了几遍,一只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顶着秦意浓佯怒的眼神,商量的口吻道:“我们来换一种哭法。”
秦意浓微笑问:“你想要哪种?”
韩玉平说:“都试试吧。”
于是秦意浓这幕戏拍了五镜不同的哭戏,从早拍到晚,眼皮肿了敷,敷了肿,重新化妆,最后韩玉平选了第一版。秦意浓从影多年,对这样的情况习以为常,只是收工后眼睛肿得快睁不开了,又酸又疼,人也有脱水的症状,卸了妆的脸色憔悴苍白。
唐若遥敲开她休息室门,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她都是眯缝着眼看的,但不妨碍她感觉到小朋友又哭鼻子了。
“为了艺术。”秦意浓抢在她之前说话。
唐若遥破涕为笑,眼泪溅在秦意浓手背上,滚烫。
秦意浓柔声说:“别哭了,我现在视力不好,不好给你擦眼泪。”
唐若遥很乖地自己抬手擦了,说:“没事。”
秦意浓只是看东西费力点儿,没到瞎的程度,当即好笑道:“我是这个意思吗?”
唐若遥胡搅蛮缠道:“不管,我就是要哭,你今天都哭了一天了,还不许我哭会儿了?”
“那你哭。”秦意浓故意说。
“我不哭了。”唐若遥果然上了她当。
“你自己说的啊。”秦意浓立刻道,“不能说话不算话。”
唐若遥刚要张口反驳,她总是伶牙俐齿,秦意浓怕说不过她,及时岔开话题道:“白天在休息室都做什么了?无不无聊?”
唐若遥摇头,顾及着秦意浓“看不见”,开口说话道:“不无聊。”
秦意浓:“……”
唐若遥继续道:“我在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口吻有几分神秘和自得。
秦意浓好像完全没有“惊喜”这两个字的概念,径直问道:“是什么礼物?”
唐若遥哑然。
半晌,她问:“没人送过你生日礼物吗?”
秦意浓认真地想了想,说:“还是有的。”
唐若遥诧异道:“你每次都提前问人家送你什么吗?”
秦意浓唔声,道:“不啊,礼物都是关菡收起来的,也是她带着助理统一拆的,太多了,我懒得看,无非就是什么首饰香水包包之类的,不是太奢侈的我都分给工作室的人了,我自己也用不完,字画之类的收藏品倒是会留下。”
秦意浓在业内站稳脚跟后,即使从来不大张旗鼓地办生日宴,但赶在她生日时献殷勤的人半点不少,品牌方和圈里人送到工作室的礼物络绎不绝,有专门的地方收拢这些东西。
唐若遥脱口道:“那你的……”她本来想说家人的,咽了回去,改口道,“重要的人呢?”
“比如?”秦意浓歪了歪头,唇角隐约含笑。
唐若遥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韩导。”
“他?老直男一个。”秦意浓嗤笑,“每年都得我说什么他才买什么。”
“林国安导演。”
“没熟到那份上。”
“江老?”
秦意浓懒洋洋的:“江老岁数太大了,他连自个儿儿子生日都记不住,更别谈我的了。”
“林若寒。”
秦意浓答到这微微停顿,好像是在回忆旧事,道:“林若寒么?”秦意浓忽然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她确实有给我准备过礼物,但我表面上跟她说我很喜欢,其实……”
唐若遥接话道:“不喜欢?”
秦意浓轻轻摇头:“不是不喜欢,就是没感觉,我好像对礼物之类的东西,唔,不怎么看重。”顿了顿,她补充,“不过有一年她做了一个手工给我,蛮丑的,一个毛毡小熊,但是是她亲手做的,而且那段时间她工作很忙,在飞机上给我赶工,那个我是真的喜欢,出门在包包上挂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我怕弄脏了洗不干净,才重新收起来的。”
这只毛毡小熊被列为秦林cp的镇圈之宝,定情信物,不仅圈内,连圈外都知道,唯一被正主公开承认过的。每年的秦皇选妃贴,如同定海神针一样,牢牢地稳固住林若寒的正宫皇后地位。
而对秦意浓来说,喜欢的不是那只小熊,是林若寒百忙之中仍然记得她的心意。后来林若寒硬要她发微博@她说感谢她送的小熊这么幼稚且无聊的事,她也照做了。
唐若遥默默在心里记小本本:手工。
记完以后低头仔细端详自己的手,心中暗暗打起了小鼓,手指长这么长,白瘦纤细,应该不会中看不中用吧?
秦意浓这会儿眼神不好,基本上都是闭着眼睛在说,听不到唐若遥的回答,心脏咯噔了一下,后知后觉道:“你吃醋了吗?”
唐若遥:“啊?”她用手掌盖住秦意浓行将睁开的双眼,半点不拿自己当外人地吩咐一旁的关菡,“再拧块毛巾来。”
关菡下意识迈出一步,蓦然记起自己的老板是谁,僵硬地定住了脚。
关菡:“秦姐?”
秦意浓说:“去吧。”
关菡这才应声离去。
电灯泡暂时退了下去,唐若遥肆无忌惮地在秦意浓脸颊亲了一口,继续聊方才的话题:“你刚才说什么?”
“问你吃醋了吗?”
唐若遥反应了两秒,才明白她说的什么,大度道:“没有,她给你粘小熊,我以后给你粘小老虎,小狮子,小豹子,你换着挂包上,脏了我再给你粘新的。”
秦意浓:“……”
唇角忍不住勾出一丝笑意。
也行吧。
唐若遥又列举了上回秦意浓给她提及的圈里关系比较好的朋友,秦意浓嗤道:“都是成年人了,生日每年都有,小孩子才那么看重过不过生日吧。”
要不是生日那天,圈里人铺天盖地的短信、微信、微博祝福她生日快乐,秦意浓都想不起来这件事。
唐若遥笑道:“那为什么你的生日要在儿童节?”
她凑近女人耳畔,低低含笑道:“秦意浓小朋友。”
秦意浓不自在地别开了脸。
突然对这个有唐若遥的生日升起了一丝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期待,期待之余,心怀忐忑。她决定杀青那天晚上,和唐若遥摊牌。
《本色》的拍摄到了尾声。
沈慕青最终还是和许世鸣离了婚,孩子抚养权归许世鸣,她一个人搬离了N市,去了她和韩子绯旅行过的小镇,开了一家花店,安居落户。
五月二十八,剧组杀青日。
如果说唐若遥杀青是热闹,全剧杀青就是人来人往,剧组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穿梭来去。人一多,就不免有些冒充工作人员蒙混过关的。
就比如此时三个戴着棒球帽的,同款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鬼鬼祟祟从不同方向同时朝主演之一唐若遥靠近的女人。
秦意浓的杀青戏,也是全剧最后的杀青戏,大部分镜头前期就拍完了,今天要拍的部分很少。秦意浓的工作挺轻松的,但她整个人绷得很紧,没有半点放松的架势,甚至比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近来的反常,让唐若遥心底隐隐升起不安。
她只能靠反复回忆自己写的那封厚厚的情书,勉强给自己一些底气。值得一提的是,她和秦意浓名存实亡的合约在紧张的拍摄日程中于前几天终止了,压在她肩上无形的枷锁又少了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