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郎(27)
他匆忙走了。
请来宋老大夫后,两人却见不速之客已经堂而皇之地进了屋中,正背着手看堂内的“悬壶济世”匾额。
听见声响,来人转回身,看见他脸上才有了一点尊敬,略施一礼道:“打扰了。”
宋老大夫笑了笑,摆手让徒弟去端茶来,边说:“小郎君看着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来人摆手说:“我在这个时候来,就是不想惊动家里,老大夫不必多问。我今日来,是想和宋家做一笔生意。”
说着,他把随意放在地上的袋子提起来,交到宋老大夫手上。
“今日下面庄子才送上来的,还新鲜着。”
宋老大夫已经闻到参味,没仔细听他说什么,而是小心地打开袋子。
这一看,他差点喜得晕过去。
如同绝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把三株人参捧出来,宋老大夫忍不住看了这年轻汉子一眼,嘀咕道:“如此珍贵的参,怎能如野草一样随意对待。”
来人可不就是贺林轩,闻言只笑而不语。
倒是端着茶水走进来的医徒看见,差点摔了手上的茶具。
他加快步子走过来,惊喜地道:“师父,这参得有——”
宋老大夫瞪了他一眼,让他不要声张,又客气地把客人请到了内堂。
见他们稀罕地细看人参,赞不绝口,贺林轩敲了敲茶盏,道:“宋老,我既把东西送来,往后您慢慢看就是了。”
宋老大夫这才回过神来,掩住见猎心喜的笑意,歉然道:“倒是老朽怠慢了。”
“无妨。”
贺林轩抿了一口茶水,放下后道:“我也不和您老说外道话,我这两日有用钱的地方,才来找您谈这件事。您看着给个合适的价,咱们各取所需,如何?”
第27章
宋老大夫听他的语气, 并不把这两支参放在眼里,也并不是真的因为银钱而窘迫, 脑子略一转就想到了什么。
山水镇近来最热闹的事,莫过于何家老太爷的六十大寿了。
这位可是现任东肃州牧的父亲,往来的客人都削尖了脑袋要往何家送礼,眼前这年轻人怕也是如此。
略一沉吟,他道:“这三支参俱是四百年左右的老参, 且挖掘得当,保存完好。不过这年份却还有些不足,价值自然不能和千年参王相比。不如这样,每支参四百两, 共作一千两百两, 小郎君看可行?”
贺林轩轻笑一声,“这参虽才四五百年, 可一片也能救人一命了……不过也是,这世道人命最不值钱。您老开口,我也不为难您,不过, 我不收银票,您也给我行个方便。”
宋老大夫的脸色变了变。
他确实是贪了些便宜,不过也是不得已。就算是在山水镇,他们医馆的生意也是一年不如一年。
毕竟世道艰难,很多人宁愿病死也不肯花钱。同样的,朝廷的银号也不稳当。
本是打算用银票交付的, 可这人不好糊弄,而他已经先进了一步,却不好得寸进尺。
叹了一声,宋老大夫道:“如此,就依郎君所言。不过,这一时片刻我却也拿不出这么多现银来。”
打量着年轻人的脸色,见他眉间微微一蹙,宋老大夫赶忙道:“现在勉强能先给八百两,剩下的四百两,请郎君宽限两日,我定悉数奉上。”
贺林轩笑了声,摆手道:“您不必紧张。”
“我既然来了宋家,就不会走第二家,我也无意让您难做。这样吧,先付七百两,余下的,半月内我再派人来取。”
宋老大夫喜出望外,连声说:“多谢郎君体谅,却教老朽惭愧了。”
贺林轩道:“无需如此。生意么,有一是一,有二是二。我虽愿意给您老行方便,也相信百年宋氏的声誉,但还是要立好字据凭证。届时,也好让人凭字据来取银。”
“应该的,应该的。”
宋老大夫一边吩咐医徒去取笔墨,自己则招呼客人喝茶,而后疾步走回后院取现银。
待核定字据,各自署名按下手印,贺林轩把七百两雪花银随手丢回了之前套人参的麻袋里,看得师徒二人眼角都是一抽。
贺林轩道:“两位不必送了,我自己走就是。”
顿了顿,他道:“虽然知道您不会四处声张,不过还是提醒二位,若有人问起,不必提起我。”
他摆了摆自己的袖子,“不过一届布衣碰巧得了好物,两位可明白?”
宋家师徒见他扮相低调,早知他是有意隐瞒,怕是截下这人参并没得家人同意,传出去要起纷争,自然满口答应。
赶在宵禁前出了城门,贺林轩一路去了五荒山下。
到了竹筏旁,他才换下身上的衣裳,小心地折叠放好。
——这可是夫郎特意给他做的衣裳,没想到第一回 穿,竟是用在了装逼上。
掂量了下手中的银钱,他脸上出现了一个舒心的笑容。
贺林轩坐在河边睁眼等天明的时候,李文斌在兄长家中也是辗转反侧。
诺儿早上没看到阿父还躲起来哭了一场,到晚上阿爹哄他睡觉的时候反而乖巧。
见他郁郁不欢,诺儿抱着阿爹的脖子无声地说。
阿父不在,诺儿抱阿爹睡。
李文斌鼻子一酸,没敢在儿子面前掉眼泪,只笑着亲了亲他。
这一晚很难熬,但天亮得比他想象得早。
左右睡不着,李文斌索性起来做早饭。
张河后他一步进厨房来,见他眼底有些发青,不由宽慰道:“林轩做事比你阿兄有谱,断然不会有事的,阿弟放宽心。”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放心,只是怎么也要劝着。
李文斌对他笑了笑,只说知道,并不细说心中的忧虑。
李文武吃着早饭,几次想开口问都憋了回去。
他心里打定主意今天早点回家,若贺林轩还不见人影,就和阿弟好好谈谈。
吃了饭,张河见诺儿又往门口蹲着,心里就有些打突。
他可真是怕了这小子了!
前天被送到家里就一直在门边上等他阿父阿爹来,现在他阿爹在了,又盼着阿父。
也不知道这小脑袋里怎么就有那么多的心思,难怪说话都要比别的孩子慢些。
这么想着,张河叫来儿子,今日也不让他去温书了,叮嘱他陪着诺儿玩。
李信平时也少和村里的孩子玩闹,不过他有自己的玩法,就带着诺儿去村外不远的小山坡上摘野梨。
回来的路上,装着一小兜梨的诺儿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李信正松一口气,没想到还没进村就被一群孩子堵在路上。
他们来抢梨,李信当然不让。
但他双拳难敌四手,诺儿年纪又小,没几下就被人推倒。野梨掉了一地,不一会儿就被哄抢而空。
“小王八羔子!”
李信气得把自己阿爹骂人的话都学出口了,但完全没把人镇住。
其中一个孩子还回头说:“杀牛贼都不要你阿叔和小哑巴了,我才不怕你!”
李家哥儿和他的哑巴儿子回了娘家,这两日李家人还都愁眉苦脸的,村里人看在眼里,私底下传了不少闲话。
都说李家哥儿被退回家了。
孩子们听了,知道李家的小书生和小哑巴没了靠山,欺负起来一点也不含糊。
诺儿从地上爬起来,捡起一个石子就朝说话的那人砸去。
那孩子已经十二岁,比李信还大,当然不会被小胳膊小腿的诺儿砸中。
只是,他还是被诺儿凶狠的模样吓了一跳,躲的时候摔了一跤。
“哈哈,小哑巴打人了!”
“六毛,你居然连小哑巴都打不过!”
旁边的孩子看见都哄笑起来,那个叫六毛的大孩子气得不行,爬起来就朝诺儿冲过去。
李信急忙挡在诺儿面前。
但他长这么大,张河不肯让他做力气活,只每日读书,哪是黑壮的熊孩子的对手!
没挡住两下他就被推搡在地,六毛不管他,扬手就要打诺儿。
“你干什么?!”
一声厉喝突然传来,把在场所有的孩子都吓得双腿一颤。
眼尖的孩子一看是贺林轩,尖叫起来:“杀牛贼来了!快跑!!”
他们一哄而散,六毛更是没命地跑,但没跑出多远就被贺林轩逮住,拧住了手。
“胆子不小,连我儿子都敢打,活腻了吗?”
贺林轩哪想到自己乐呵呵地下山接夫郎儿子,居然会撞见一群熊孩子欺负自家的娃。
他来的时候,这小子的巴掌都要打到诺儿脸上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六毛被他一吼,当即大哭出声。
李信和诺儿这才从惊怕中回过神来,看见贺林轩,两个孩子的眼睛刷地亮了。
“叔父!”
李信惊喜地叫了一声,诺儿更是小炮仗一样冲上去,一把抱住了阿父的小腿。
阿父!
贺林轩低头看他,就见诺儿抿着小嘴,也在哭呢。
这下可把贺林轩心疼坏了,急声问道:“诺儿别哭,他打你哪里了?”
诺儿摇头,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用尽全力抱着阿父的腿。
贺林轩见和他说不明白,赶紧问李信是怎么回事。
李信可是知道他打架厉害,在他身边什么也不怕了。
此时,气愤地说:“叔父,我和诺儿在小山摘梨,他们来抢,还要打我和诺儿。还好叔父来的及时,诺儿摔了一跤,不过没被他打到。”
贺林轩一手扣住不断挣扎哭喊的六毛,一手在诺儿身上摸着,问他有没有哪里疼。
诺儿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抽噎着摊开手给阿父看。
他摔在地上的时候擦了手掌,破损的皮肤粘着灰尘和几丝血迹,看着都疼。
贺林轩眉头紧皱,和李信说:“抱你阿弟回去,今天我非收拾这些狗崽子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