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岩(22)
还是没看见脸。
重岩心里稍稍有那么一点儿遗憾,他发现秦东安这个大哥喜欢把袖口卷起两圈,手表也总是戴的松松垮垮,看上去有一种洒脱随意的味道。重岩猜他的性格也一定不是秦东安那种乖乖巧巧的类型。
重岩追了过去在秦东安肩上拍了一把,秦东安回过头见是他,笑着问,“起晚了?”
重岩点点头,三口两口把手里的饼子吃完,一边从口袋里找纸巾擦手一边问他,“刚才那是你哥?他天天送你?”
“怎么可能,”说起这个,秦东安的神色稍稍有些沮丧,“他的假期马上就到头了,过了五一就要滚蛋了。”
“假期?”重岩觉得这个词不好理解,“国内有哪一所大学是在四月份放假的吗?”
秦东安笑着说:“你想些什么啊,你以为他还在念书?哪有那么嫩啊,他都二十好几啦。”
重岩没见过他哥哥,自然不知道他到底是老还是嫩。不过二十多岁的人,又是休假,很有可能就是在外地工作了。重岩跟秦东安并不是很熟,这种关系到别人隐私的话题,他习惯性的不继续追问,“我看你们感情很好。”
“他啊……哼,凑合吧。”秦东安撇了撇嘴,眼睛里却有种自得的亮光,“你看我们俩的年龄,他比我大了整整七岁呢。要是他敢欺负我,我妈会揍死他的。”说着还恶狠狠地做了一个握拳的动作。
重岩莞尔。
“对了,”秦东安想起一件事,忙说:“我哥说咱们俩都是未成年人,满大街跑着送快递不安全。他说让咱们去他朋友的公司打杂,做周末的临时助理。节假日、寒暑假都可以的。你去不?”
重岩迟疑了一下,随即觉得秦家大哥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秦东安怎么样他不清楚,但他对于京城的大街小巷并不熟悉,真去送快递的话,至少一开始是很不容易的。
“也行啊。”重岩问他,“你去吗?”
秦东安点点头,“平时周末过去,早八点到晚五点。放假的话,大概白天要一直在那里。”他想了想,又补充说:“我哥说就这个暑假让我去体验体验,高二以后就不让我去了。说学习要紧什么的。你要是还想去,我帮你跟他说。”
重岩在他肩膀上轻轻捶了一下,“谢谢。”以后要怎么安排假期他还没想好,但是秦东安替他着想,他还是挺感动的。
秦东安兴奋得要跳起来了,“太好了,有你跟我一起去打工,哦呵,太期待了。”
“临时助理的工作是什么你知道吗?”重岩摇摇头,掰着手指数给他听,“搞卫生、帮打水、送东西、帮忙复印文件、给工作人员订盒饭……你确定你是真的期待吗?”
秦东安揽住他的脖子晃了晃,笑嘻嘻地说:“你这个人也太扫兴了。那毕竟是大人工作的地方啊,你都不好奇吗?”
重岩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他很少回忆自己在李家最后几年的生活。那种枯燥的、一成不变的生活让他想起来就会觉得厌烦。每天睁开眼就有大量的工作在等着他,摞的比人还要高的文件在等着批复,无数的会要开,要谈判,要视察子公司……不过,如果只是以一个打杂小弟的身份回到那种环境里去,应该没那么难过吧?
重岩笑了笑,“走吧,快到点儿了。”
两个少年顺着操场旁边的人行道往教学楼跑去。北方短暂的春天悄无声息地到来,草地泛起了茵茵的绿色,台阶下的几株西府海棠结起了粉白的花骨朵,隔着操场,校园角落的老槐树已经撑开了一篷新绿。
重岩的校服外套里只穿了一件衬衫,跑进教学楼的时候也微微出汗。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耳畔的脚步声、笑闹声汇聚在一起,空气里都充满了活力的味道。这是这个年龄独有的、只属于青春的味道。
重岩有种错觉,像身不由己地被卷进了一条喧嚣的河水里。沉寂的心房里像有什么东西慢慢苏醒。
重岩忽然觉得,从最青春的年纪开始重新活一次,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
因为周末要去“上班”,重岩周五放学之后,难得主动的把所有的作业都写完了。转天一早,两个少年在车站碰头,一起搭公交车去秦东安他哥哥给联系的公司上班。
公司的全名是“泰丰房地产集团有限公司”,在金融街泰丰大厦占据了最顶端的两个楼层。这地方重岩应该没来过,前一世应该也没有过什么接触,但是不知为什么这个名字让他觉得莫名的耳熟。
两人到前台报到,被工作人员直接送去了后勤科。后勤科在走廊的西侧,一间办公室,一个科长,两个助理。办公室旁边是两间库房,紧挨着楼梯间。科长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圆圆脸上天生带笑,两个助理一男一女,很年轻,都是刚毕业没多久的样子。重岩觉得这位秦大哥虽然嘴上说的厉害,其实还是不舍得让自己弟弟真的去受磨难。自己也算是占了秦东安的光了。
后勤科的工作量不大,每天来上班的时候打扫打扫卫生、整理库房、把各科室需要的东西送过去,偶尔帮忙打印一些文件。剩下的时间他们可以自己看书、上网,甚至可以吃零食。至少两天下来,秦东安一直是乐呵呵的,因为那个圆圆脸的女科长最喜欢给他们的口袋里塞巧克力,这东西他在家的时候他哥是不怎么让他吃的。尤其让他高兴的是,重岩的那一份也留给了他。
秦东安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有个不爱吃巧克力的哥儿们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先擦擦嘴吧,哥儿们。”重岩哭笑不得,“小孩子吃巧克力都不会吃到下巴上……你这吃法实在太恶心人了。”
秦东安满不在乎的把围棋子似的巧克力豆扔起来,伸着舌头接住,随手把一个文件夹塞到重岩怀里,“呐,我要好好享受一下美食的魅力。你帮我把这个送到楼上的行政助理那里。就是那个爱穿粉色套装笑得特别假的女人,你知道吧?”
“……”重岩,“你直接说林助理就行了。”
“快去吧。”
重岩扫了一眼他从口袋里摸出来的巧克力,摇摇头,“小心蛀牙。”
秦东安不耐烦地摆摆手。
后勤科离楼梯间近,他们几个上楼习惯性地走楼梯。重岩把文件送到行政科,刚刚交给行政科的小秘书,就听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林助理回来了吗?”
小秘书连忙站了起来,神色稍稍有些紧张,“林助理还没回来。”
重岩好奇地回头,见一个清瘦的青年站在门口,眉头微微皱着,语气不悦,“等她回来让她马上来我办公室。”
小秘书忙说:“好的,宫总。”
被叫做宫总的男人扫了一眼站在办公桌前的重岩,转身走了出去。
重岩维持着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问小秘书,“他是……他……”
卧槽,这货不是宫皓吗?!宫郅嫡亲嫡亲的亲大哥,宫郅自杀未遂被父母带出国之后,宫皓就跟自己对上了,到后来简直就是拿生命在给自己找茬。重岩那时候一听“宫”字就头疼,偏偏还不能真把他怎么样。他已经祸害了人家一个儿子,剩下这个要是在他手上出事,估计整个宫家都要跟自己拼命了。
重岩知道宫家两兄弟感情好,人家当哥的给弟弟报仇,理由都是现成的。他也能理解,确实这事儿说起来自己理亏。但理解归理解,天天被人这么盯着,重岩觉得自己的抑郁症都加重了。
现在知道自己就在前世的敌人手下做事,那种熟悉的感觉顿时又回来了:头疼、无奈、愤怒……还不能还手。
重岩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他拿着行政科盖完章的文件夹往回走的时候,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撑完了这几天就回家吧,暑假说啥也不能到这里来挣钱。
宫家的钱不好挣啊,太糟心了。
更糟心的是,下班的时候,重岩和秦东安刚从电梯出来,就看见旁边的专用电梯的门滑开了,宫皓带着宫郅从里面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