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更好(34)

　　可惜边慎到底没有吃完这碗爱心泡面。
　　他刚坐下没多久，就接到了秘书的电话让他回公司一趟，通知来的仓促，他只能放下面碗道歉离开。
　　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叶夜，看见青年站在破旧的门槛边，楼道的声控灯亮了又暗，照得那张和记忆中极其相似的脸如同温玉般泛起柔光，像极了他的兔子哥哥。
　　可叶夜什么也没说，没有说“下次见”，没有说“路上小心”，更没有“我等你回来”。
　　他像是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情绪中，一半的他冷静地与叶夜告别，另一半的他被胸膛中涌动的惶恐和迷茫冲撞得东倒西歪。
　　在叶夜看不见的地方，他站在楼道的暗处愣了会儿神，才伸手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个薄薄的皮夹来。皮夹掀开，一张看过千百遍的照片跃入了边慎的眼睛里。
　　照片上是叶濯，是躺在太平间冰凉的铁架上，面色惨白的叶濯。
　　他们在一起两年时光，直到最后详细调查当年事情的经过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从没有过一张对方的照片。
　　边家势力庞大，旁枝众多，只要有心，并不难得到一份完整清晰的报告，和叶濯的最后一张照片——柔软的眼睛阖上，温情的唇角紧抿，惨白的脸再不会为任何一个人涌起欢悦——的照片。
　　他终于在几年之后通过照片见到了叶濯的最后一面，彼时已经成年的边慎颤抖着肩膀无声落泪，却又在泪水溅到照片上少年的面容时急急擦去。
　　那张照片最后被边慎从材料中揭下放进皮夹中，也在此刻被他在黑暗中拿起细细察看。
　　叶濯死了，死在第一场雪的十一月。
　　然后他碰见了叶清安，在大雪纷飞的十二月。
　　他们如此不同，又如此相似，边慎恍然明白，他留不住叶濯，也留不住叶清安。
　　口袋里嗡嗡震动的手机一刻不停地提醒边慎注意时间，他在黑暗中苦笑一声，收敛了神色，抬腿向外走去。
　　天边春光灿烂，远远有个青年扶着自行车站在边慎的车边，见到他时急急走过来道歉:“对不起，我刚刚没注意，划伤了您的车。”
　　他从随身的包里翻出了便签本和纸，动作迅速地写上自己的姓名和电话递了过来:“我有一个兼职马上就要迟到了，真的非常抱歉，您之后可以打我电话我会赔的！”
　　他抬起头，浓密的黑色睫毛拥护着琉璃般的眼瞳，俊秀的脸上露出仓促而抱歉的笑容，下一秒就窜上了自行车，还不忘回头大喊:“记得给我电话！”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边慎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那个陌生人已经骑着自行车跑得老远，只有那张便签被风吹得呼啦作响，上面的名字张牙舞爪。
　　“骆言。”
　　如果此时叶夜看到这张便签上的字，一定会明白过来骆言是谁，他的命运和边慎的命运在此刻终于相会，自此纠缠不休。
　　但边慎不会知道。
　　叶夜本来也不会知道。
　　他正忙着收拾刚刚边慎吃完的垃圾，汤汤水水倒进水池，快餐盒连着剩下的泡面扔进垃圾桶，然后把垃圾袋利落打结放在门口，瘫回床上，耳边隐约听到一阵自行车的打铃声，以及系统冷漠无情的通知:【检测到主角受骆言与边慎产生接触。】
　　叶夜“嚯”了声，扑棱棱爬到了窗边张望，只来得及看见一个骑着自行车远去的背影感叹:“小霸总正式的感情线终于要开始了。”
　　【您会不高兴吗？】系统问。
　　叶夜从窗台又呲溜一声滑了回来:“不高兴什么？”
　　【边慎会逐渐忘记您，也会放下您曾经扮演的叶濯。】
　　“怎么会。”叶夜笑眯眯，“人得往前走，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更何况我一开始就知道，他压根不是我的。”
　　边慎未来的感情线如何发展暂且压下不表，当务之急是想明白边慎这条路断了之后应该怎么和边叔叔搭上线——毕竟叶夜再渣也做不出对着刚刚被自己伤了心的小霸总说“我想做你婶婶你帮帮我”这种话的。
　　真要说起来，叶清安和边家从来都不是一个阶层，有幸搭上袁一泽的酒吧驻唱又由此认识边慎已经是大部分普通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但该怎么说呢，叶夜从来都是上天偏爱的那一卦。生得副好相貌是，长了张甜腻腻的嘴是，抱着吉他重回工作岗位的第二天就再次抓住了过来巡查的袁一泽更是。
　　袁一泽依旧顶着张圆乎乎的娃娃脸，穿着皮夹克内里罩着花衬衫，边上跟着经理点头哈腰地说明这两天酒吧运营情况。
　　叶夜抱着吉他凑了上去，笑眯眯喊了声:“袁少爷。”
　　好在袁一泽是个憨批。
　　叶夜刚说了句想和边叔叔见个面，理由都还没编出来，袁一泽就答应了，满脸都写着我什么都不想知道请你放过我，仿佛生怕自己不小心戳破了什么豪门辛秘被边慎杀人灭口——全然不知自己某种程度上是在亲自帮边慎戴绿帽。
　　叶夜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蒙了边家水深人狠的光，让袁一泽一道忌惮的很，但为了达成目的自然也不会多说，揣着满脸人畜无害的笑容，笑得袁一泽被林二小姐拧过的腰又痛了起来。
　　——
　　边淩又看见了那个年轻男孩。
　　只是这一次对方并不是站在宴会厅无人注意的角落，而是在舞池中央从袁家小子的手中转了个圈，墨蓝色的丝绒西装在璀璨的灯光下泛起流光。
　　边淩微微讶异，下意识顺着身影追去，就看见后者越过袁一泽的肩头，冲自己笑得招摇。
　　也在此时，舞曲的节奏微歇，供大家交换舞伴，刚刚和边淩跳舞的年轻小姐还在恋恋不舍地躬身告别，穿着丝绒西装的男孩却已经窜到了跟前。
　　“叶清安。”边淩扬眉。
　　年轻男孩笑得明朗:“您还记得我，我太高兴了。”
　　边淩的目光微微一扫，看见袁一泽搂着刚刚换到的舞伴迅速消失在了视野里，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像落荒而逃。
　　他收回视线，重新落在面前男孩俊秀又熟悉的眉目上，明知故问道:“怎么来的？”
　　“您猜到了不是吗？”他莞尔一笑，又狡猾又天真，“袁少爷很热心。”
　　想起袁家小公子每回看到自己时都带着避让的眼神，边淩对热心的这个标签暂且不做评价。
　　舞曲再次响起。
　　“边叔叔。”男孩也听见了重新跃动的音符，大胆又跃跃欲试地伸出了手，“我有这个荣幸，和您跳支舞吗？”
　　舞曲还在进行，面前男孩的眼睛反射着星光，边淩不打算做个煞风景的老古板，于是虚虚揽住了他的腰，低声回答:“我的荣幸，小家伙。”
　　他们俩挨得很近，边淩身上浅浅的香水味把叶夜罩了个严严实实，叶夜甚至能够清晰地看见边叔叔扣得严实的领口上凸起的喉结。
　　叶夜要死了。
　　边叔叔太性感了。
　　边淩并不知道面前的叶夜脑内正在上演什么危险黄色小剧场，他的视线掠过男孩毛茸茸的发顶问:“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和边慎又闹了矛盾？”
　　他声音平稳，只有在说“又”时带上了调侃的重音。
　　此时距离两人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四天，但边淩还清晰地记得那时候边慎维护的动作和满是敌意的眼神，处处都彰显了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边淩并不否认面前男孩的脾性惹人喜欢，模样也好看的很，但他目前还没兴趣和自己侄子的小朋友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
　　“不是。”叶夜的眼睛眨了一下，“以后也都不会再闹矛盾了。”
　　边淩显然听出了对方口中的暗示意味，微微抬了一下眉，半嘲半笑:“小朋友的感情真是瞬息万变。”
　　叶夜微微笑了:“感情总是瞬息万变。”
　　他说得坦荡明朗，毫不遮掩，是游戏人间的漂亮男孩特有的嚣张自信，让边淩忍不住微微弯了唇角。
　　“是吗。”叶夜看见镜片后边叔叔眼瞳中染上了层浅浅笑意，像是冰解云散，春意阑珊，泛起潋滟的流光，“既然不是为了边慎，那你是为了什么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