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更好(72)

　　叶夜轻轻吸了口气，闻到了阵淡淡的草药香味，忍不住又凑近了些，喃喃道：“阿朔，你真好闻。”
　　少年人兴许是尚未变声，出口的声音仍旧纤细，难辨男女，随着靠近也带来了阵甜腻的香露味，很快就盖过了草药味，程朔不着痕迹地略退了退，笑道：“我去给少主准备早餐。”
　　说罢起身就要走，叶夜却伸手拉住了他的袍袖：“阿朔，你用的什么熏香，我很喜欢，我也想用。”
　　程朔垂眼看他，笑意似乎是淡了些，又似乎只是错觉，他温声道：“少主已经有自己惯用的了，何必要换？”
　　“我想和阿朔用同一个。”叶夜凝视着程朔的表情，口气仍旧是一派轻快依赖，“不行？”
　　程朔轻轻眨了一下眼，笑容便重新舒展了开：“少主说了，又哪有什么不行。只不过我这熏香当初是母亲帮我调配的，不知还能不能找得到方子。”
　　叶夜暗自挑眉。
　　程朔三岁就进了长空门，上哪找的母亲配香，八成是他心里的那个白月光师尊。
　　“好，我记着呢。”想归想，叶夜到底没说什么，只笑眯眯地松了手，任程朔起身去拿早饭，自个儿也下了床去窗边推开了精致的雕木窗，，此时晨光微曦，旭日东升，连续下了几天的小雨总算是停了，湿漉漉的潮气混着温柔的阳光一并洒了进来。
　　程朔提着食盒回来的时候，忽地听见右手边传来了一声“阿朔”，他下意识地循声张望过去，正巧对上了小少年带着笑趴在窗边的身影。
　　檐下尚有露水滴答，清晨阳光却已趴伏在少年的发顶眉梢，又顺着耳廓落满了肩头衣襟，眉间那点红痣都像是要随之化开，程朔不由得略顿了顿，看着那传言中的天生魔种浸泡在阳光雨露当中，冲自己笑得毫无防备。
　　某一瞬间，有某种情绪自心头划过，但很快就被程朔抛之脑后。
　　“少主不好好坐着，在这做什么？”程朔笑着离开了石路小径，几步就走到了叶夜趴伏的窗前。
　　叶夜随着他的靠近支起了身子：“自然是在等阿朔了。”他说着，又狡猾地露出了笑来，明知故问道，“你呢，你刚刚是在看什么看呆了？”
　　程朔嘴角轻抿，他站在窗前，挡了大半阳光，以至于整张脸都逆着光埋在阴影之下看不分明，只有声音依旧温柔和缓：“少主不知？”
　　叶夜摇摇头：“我要你说。”
　　“自然是在看少主。”他轻柔地说完，微微侧了侧头，示意叶夜回到位置上去，便也抬腿回到了原来的石径上走到了门口。
　　叶夜早候在了门口守着，见他来了，就伸手要去帮忙接食盒，还不忘追问一句：“那我好看吗？”
　　程朔笑着看他一眼，避开了他来接的手，径直走到了桌前放下，嘴上答：“好看。”他抬眼，看到叶夜跟着走到了自己的跟前，轻轻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像是蝴蝶扇动的翅膀，又颤颤巍巍地停留在了枝干上，他垂眼把白粥小菜端出，放在了桌上，道，“少主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叶夜不信。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叶夜是，程朔也是。
　　他接替叶常钰的身体至今已有一周有余，来的时候程朔已经和原主足够熟络暧昧，所负责的也都是原主的日常生活、衣食起居，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端的是温文尔雅知心解语，但叶夜前有剧情提要，后有原主记忆，即便每天被泡在蜜糖里，也清楚地记得程朔心中的第一位，是他那个冷心冷情的师尊。
　　想到这叶夜就忍不住感叹，果真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古往今来，无一例外。
　　求而不得，辗转反侧，有的人会把其变成床前白月光、心头朱砂痣，而有的人会看着明月咬牙切齿，然后去烧了月光下摇曳生姿的玫瑰花园。前者如第二个世界想开了的的边慎，后者如这个世界想不开的程朔。
　　毕竟杀教主灭魔种清邪道的方法千千万，程朔隐姓埋名、煞费苦心至此，完全可以选择再憋一口气，一路爬到叶尹的身边去做个无间道左右手，这样不仅是偷情报查地形方便，就连一举端了魔教也比在叶常钰身边装模作样演深情款款要来得干净利落，快速有效的多。
　　叶夜不信程朔不知道这个方法，或者做不到这一步——毕竟程朔可是男主角——但在知道且做得到的情况下，他却仍然选择多此一举，选择来骗一个十四岁男孩热乎乎的真心，其中原因，想来也是因为被师尊拒绝后心有不甘，以至于需要从他人那里得到所有的关注和热爱，来慰藉自己的痛苦。
　　这感觉就像是大家常说的那种，忘记上一段感情的方法在于开启下一段感情，虽然开始得不负责任，但如果之后真的能够完整地、妥善地、全身心地爱上下一个恋人，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怕就怕在程朔这种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放不下，也根本没打算放下的人，偏偏还要去招惹他人，勾得他人为自己茶饭不思，才能在其中得到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快意。
　　叶夜对这种做法多少是有些看不上的，但耐不住程朔作为小世界的亲儿子长得实在好看，即便是露水姻缘，叶夜也想要搞上一搞。
　　既然程朔想演，叶夜就陪他演。
　　对此，系统欲言又止了半晌，只能评价为：【飞蛾扑火。】
　　叶夜挑眉，意味深长：“谁是飞蛾谁是火，还不知道呢。”
　　系统迟疑片刻，询问：【您想怎么做？】
　　叶夜：“玩过galgame吗？”
　　系统：【有所耳闻。】
　　叶夜点头：“程朔就像是一个打galgame的玩家，刷的是名为叶常钰这个npc的好感度，就算是因为彼此之间的对话和互动偶尔有些情绪波动，睡个觉也能全部忘了，等到功成名就的那天就能够无情删档回到自己的生活当中。”
　　系统认真思考，得出结论：【听起来像您的作为。】
　　叶夜坦然承认：“不完全一样，但的确相似。”他笑了起来，“所以说天下渣男是一家。”
　　而叶夜想做的？
　　是让程朔在攻略npc的时候，也被npc给攻略了，再也别想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
　　叶夜拉着凳子靠近了些程朔，拿过自己的粥碗冲程朔说：“可我觉得阿朔才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他抬着脸，桃花眼里满是潋滟水光，瞧着万分认真，万分欣喜，声音轻巧甜蜜：“我每天都能看到这么好看的阿朔，真是太幸运了。”
　　程朔莞尔，却没有搭腔，坐在了叶夜的身边帮着夹了两道菜，便安静地吃了起来。
　　两人吃到一半，叶夜忽然想起了一茬：“阿朔有喜欢的吃食吗？”他想了想，又补充道，“特别喜欢的那种？”
　　程朔微愣，抬眼看他：“怎么突然想问这个？”
　　“嗯……就是好奇。”叶夜停了筷子，下巴靠在手背上歪了歪头，“而且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可以做给你吃呀。”
　　程朔笑了起来，轻声揶揄道：“少主会做饭？”
　　小少年睁大了眼睛，不服气道：“说不定以后是会的。”他说着，似乎觉得有点折自个儿的面子，又催促了句，“你说呀。”
　　程朔无法，只能当真想了想。
　　他三岁入长空山门，吃穿用度与门内师弟师妹们如出一辙，仙门伙食又大多素净，着实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程朔想到这，本想随口胡诌一个什么小菜，脑海中却忽地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第一次随师尊下山时的场景。
　　那时是冬日，屋外大雪纷飞，恍若鹅毛飞满天，他的师尊自破旧的客栈外不知上哪买了一碗阳春面，放在了自己的跟前。
　　隔着腾升缠绕的热气，程朔看见外人口中不近人情难以相与的师尊轻轻拂去了肩头未落的雪花，那冰雕玉琢的面容似乎也随之温柔了下来，轻轻说了句：“且吃吧。”
　　那是一碗再普通不过的阳春面，用料既不讲究，面汤也显得寡淡，可是在那个风雪天之中，在程朔的心里，却远远胜过日后所吃过的其他山珍海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