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日月(97)
胤禛见他看得津津有味,也起了兴致,每天回来陪着他一起研究讨论,他掌管户部,对这些事情颇有所得,两人又都是聪明之人,每每凑在一起便有些心得体会,愈显默契。
不用去衙门的时间,胤禛都留在庄子里,他要找胤禩,大多去地里,总能一找一个准。
有时候见他待了半天,额头冒汗,下次便留了个心眼,带上汗巾,在那人流汗的时候帮他擦拭,又会看看左右没人,顺道偷亲一下,那人从一开始的怔愣与抗拒,到后来只是瞥了他一眼,看不清喜怒。
虽然没有说话,可也没有生气的迹象,胤禛心中的喜悦一点点弥漫开来,只愿这样的日子能够长久下去。
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这人也会接受的吧。
“福晋,爷说今儿个不回来了,就宿在庄上。”
那拉氏手里正端着茶盅,闻言点点头,面色平和,并无不悦。
坐在一旁的侧福晋李氏拧了拧绣帕,半晌笑道:“福晋,爷已经有十来天没回府住了,这近郊别庄,从前也没听说有多漂亮,莫非是庄子里住了哪位女子,让爷流连忘返?”
李氏是康熙三十五年进的府,次年就生下二阿哥弘盼,她虽出身并不如何高,却是康熙亲自指给胤禛的侧福晋,加上一举得男,在府里也算颇得宠爱,便不大把福晋那拉氏放在眼里。
那拉氏看了她一眼,声音平淡无波。
“在庄子里住的,还有八爷。”
李氏噎了一下,一肚子打探的话没能说出来。
“这种轻佻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传出去,只怕要被人笑话,说我们府的人不识大体。”那拉氏淡淡道。
李氏暗恨,却只能低下头。“是。”
那拉氏转向来禀报的丫鬟,和声道:“入秋了,夜里天凉,你去问问小勤,爷和八爷的衣物用度够不够,若是不够,就捎些过去,爷的衣裳,八爷怕是穿不惯,到时候上八爷府上,跟高管家要一些。”
“是。”丫鬟应声退下。
真是个贤良淑德的正室福晋,过两年又有新人进府,看你到时还如何大度!
李氏暗自冷笑,一边又为自己刚才失言被责而懊恼不已。
胤禩握了本书,斜靠在榻上,有些昏昏欲睡。
敲门声轻响。
“四哥进来罢。”这个时辰在庄子上,会敲门的人不作第二人想。
门被推开,果然是胤禛。
“四哥还不歇息?”胤禩也没起身相迎,显得极随意,声音也带着浓浓的倦意,仿佛随时都要睡着,一头半湿的发还披散着,浑然不似白天那个贵气清俊的皇子,却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怎的穿得这么少,还开着窗。”胤禛一眼就看见他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里衣,扣子还没系好,松松地露了一片白皙锁骨。
他走过去关了窗,又在床前坐下。
胤禩笑道:“左右不在京里,也不用那么讲究。”
“在看什么?”视线从他身上移开,随即看到书上一行字。
“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
娈童二字,让胤禛的声音微微一顿,随即皱起眉。
“怎么看起这种无用的书,尽是些荒淫之辞。”
胤禩道:“此人叫张岱,乃前朝人,这是他给自己写的墓志铭,余下介绍一些风物人情,可作闲暇消遣……”
声音渐小,胤禛抬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阖上眼,手里还维持着握书的姿态。
胤禛啼笑皆非,却还是去摇他。
“小八,头发还没干,这么睡下去会得头风症的,醒醒。”
胤禩被他晃醒,眼神有些迷茫,少年的脸露出近似委屈的神色,好像在谴责他连自己睡觉都不让。
胤禛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清醒一些,转身拿来干净的布巾,覆在他头上,轻轻擦拭。
胤禩被那温柔的触感弄得愈发昏沉,只想就这么闭上眼睛,他本也不是如此惫懒的人,只是在这庄子上住的时日多了,万事无须费心,神仙一般逍遥的日子,几乎要让他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
他勉力拉回一丝神智,说了句多谢四哥,便陷入睡梦之中。
胤禛无可奈何,擦拭完,又帮他梳顺头发,自己脱了外衣,也在他旁边躺下。
他记得胤禩除非累极,睡得并不沉,旁边稍有动静,就能惊醒过来,但这些天他却睡得很好,如今自己就躺在旁边,他也毫无所觉。
那是不是意味着,在这里,在自己身边,他至少是安心的?
手指抚过对方的鼻梁唇角,复又搭在他腰间,胤禛搂紧怀里的人,也随之入睡。
悠闲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没过多久,康熙回辇,胤禛自然也不可能继续住在庄子上,余下胤禩一人,倒也过了今天清静日子。
“爷,咱们今儿个便回府吗,怎的不多住些时日?”高明亲自过来帮他收拾东西,一边问道。
如今他已是贝勒府管家,在贝勒福晋还没有进门之前,一大家子的琐事足以让他镇日忙个不停,难得能像以前一样伺候胤禩,他是很高兴的。
“你倒是希望爷不回去,省得让你更忙吧?”胤禩笑骂了他一句。
高明忙笑道:“爷说哪的话,您回府,奴才这心里头才踏实。”
他见胤禩从窗台前捧了一盆花回来,上前想接过来,胤禩却不让他动。“一会这花放马车上,我给四哥府上送去,你先带着其他东西回去。”
这花就是之前种在田里的葵花,胤禩挖了一株移植在盆中,又让人弄了些种子带回去。
高明一愣。“啊,不让奴才陪着么?”
胤禩笑了一下。“爷现在也是闲人一个,到处溜达溜达,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高明只以为自己触动了胤禩的痛处,心头正难过,不由偷偷往主子脸上看去,却见他神情平和,似乎心情还很好的样子。
自己府上离四贝勒府不过也才半柱香路程,马车到家门口的时候,胤禩便让高明先将马车停下,自己则捧了花带着陆九上胤禛那里。
此时胤禛估计还被留在宫中议事,所以他的脚步也不急,像极了京城里那些成日无所事事提着鸟笼的八旗子弟,只不过换成一盆花。
“诶,这位公子请留步1身后有人喊住他们。
刚缓下脚步,丫鬟打扮的少女便追了上来,指着他手里的花道:“这花很漂亮,你卖吗?”
胤禩看了她身后的马车一眼,摇头笑道:“这花是送人的,不卖。”
说罢也不看她,继续往前走。
“你这人1丫鬟顿足,只好转身跑到马车旁讨主意。“小姐,他不肯卖,怎么办?”
“算了。”一只手掀起布帘往外望去,正好看见胤禩捧着花从车前路过。
一袭银白袍服,侧面温雅文秀。
少女失了一会儿神,又将布帘放下。
马车与人错身而过。
陆九是个机灵鬼,无须胤禩吩咐,自己便去打听,末了回来兴冲冲道:“主子,原来刚才那辆马车是富察家的,里头坐的那位就是富察府的二格格,要当府上未来福晋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