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对我求而不得(39)
虔子文弹了弹剑锋,将那把剑收回了剑鞘,慢条斯理念出了这记剑招的名字:“开海。”
他身上不见半点杀气,仿佛还是当初那个纯良温善的小少年,会眨着眼睛茫然无措地求助他人。
然而他分明是个煞神,一剑开天再一剑开海的煞神,张幕官向后连退三步。
煞神一步步紧逼过来,还露出了有些腼腆的微笑,“道友方才说什么来着,天幕海这次只来了你们俩对吧?”
不等张幕官回答,宋海官就开始扯着嗓子嚎:“我不信,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不死,你就是个炉鼎罢了,任人玩弄欺负的小炉鼎!”
“闭嘴!宋天明你给我闭嘴!”张幕官恶狠狠地喊,紧接着他仓皇无错地笑了,模样更像是哭,“这可是白羽魔尊,几百年前声名赫赫的白羽魔尊。”
“一招开天,一招开海,只这两记剑招,天下间无人可敌,就连当时的天幕海,也不得不让他三分。”
白羽魔尊,听到这个名字的刹那,屋子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莫名古怪的氛围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疑心自己是在做梦。
白羽魔尊那是什么人啊,围攻他的那一仗,不止惊动了正道修士,天幕海三大天官也来了两个,就差把一直闭关不出的天君也惊扰了。
纵然白羽魔尊最后死了,谁提起他来不得恭恭敬敬地夸赞一句?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光是复活了还不算,偏偏化身成这么个炉鼎资质天资堪忧的小修士。
要不是亲眼见到那两记剑招,谁会相信张幕官的话啊?
“算你有眼光。”风华的尾巴翘了起来,心情极好地绕成了卷,“我就说嘛,即便魔尊你死了,也会有人记得你。你看现在的小辈,不都挺乖么?”
虔子文扬了扬眉,表情有些赧然,“哎,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我当年败得可惨了,再怎么说都比不上宋天官厉害啊。”
这句话像是真心实意的夸赞,可在其他人听来,这分明是讽刺。
张幕官彻底认命了,他不由分说动用灵气往自己脑门上一拍,噗地一下肉身泯灭。
“谁要你自杀啊?”虔子文牙疼地啧了一声,“你比那个小混账识趣多了,我还想从你嘴里多套几句话呢。”
虽说白羽魔尊名声不错,他终究是个魔修,张幕官吃不准这人会如何对付他。
与其受尽苦楚被折磨而死,倒不如先把肉身毁了少吃点苦头。
小小的元婴在原地踌躇犹豫了一会,开口问:“我自愿洗净记忆重入轮回,魔尊是否能放我一马?”
这句话也是不带希望的询问,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意味。
谁想虔子文竟然点头了,“等我问完话以后,你就重新投胎去吧,我本来也没想过赶尽杀绝。”
“便宜了你们。”风华不满意地嘟囔,他眼睛紧盯着上下飘动的元婴不放,跃跃欲试随时准备伸手抓一下,“魔尊,你的太心软,谁知道这人是不是在算计你?”
“不管什么阴谋算计,能敌得过我的剑么?”
风华诚恳地摇了摇头,“敌不过。”
“那不就完了。”虔子文挠了挠风华的耳朵,白衣妖修舒服地呼噜了一声,“雪花啊,得饶人处且饶人,大家以和为贵,有什么不好。”
这话说得着实宽容大度,若非在场的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任是谁都得当虔子文是个和蔼可亲的正道前辈。
张幕官的元婴瑟缩了一下,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话。
光是虔子文那两记剑招,就足以震慑人心,让所有人都服服帖帖。修为到了这般地步,已然能够逍遥自在了,还非得图什么和睦安宁?
偏偏这个声名赫赫的魔修,眨着那双绿眼睛望了一圈,似是期待有人附和他的观点一般。
在场之人继续沉默,都没人敢说一句话。原因无他,纯粹是白羽魔尊这个名号太慑人了。
得不到回应的虔子文悻悻皱了下眉,“哎,我就这么吓人?说句实话都没人相信?”
风华把另外一只耳朵往虔子文手上凑,漫不经心地答:“是这些修士太无能,他们天生就对魔尊有了畏惧心,所以什么都不敢信。几百年前不也是这样么,魔尊一现身,所有人像被施了定身术般一动不动,活像块木头。”
虔子文点了点头,觉得还是自己的猫好。
这小东西不管什么时候都对人不屑,不论他修为多高身份如何,生气了说不理你就不理你。
风华一通撒娇得不到回应,有些无聊了。
他索性重新变成猫,一路慢悠悠顺着虔子文的胳膊往上爬,最后重新窝在他肩膀上不动了。
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时不时晃动两下,引得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盯着那条大尾巴看。
虔子文逗弄了白猫好一会,才注意到气氛有些紧张。他向张幕官的元婴招了招手,“就找先前说的,你把你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我就放你投胎。”
如此承诺应当是可信的吧?张幕官迟疑了好一会,他生怕自己刚说完所有事情,后边白羽魔尊就反悔了,一掌把他的元婴拍得粉碎。
好在想象中的场景并未发生,虔子文托着那团凝聚了张幕官所有记忆的光珠以后,当真信守诺言,直到他重入轮回都没出手。
虔子文肩头的白猫兀自不快地打了个哈欠,“魔尊倒不如干脆杀了他,万一天幕海在背后找事,他想不说实话都难。”
“天幕海要是来人了,那反倒好。”虔子文冷然一笑,“我巴不得他们来呢,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逃。”
这句话说得语气平平并无波动,其中浓烈欲出的杀意却如出鞘之剑般鲜明雪亮。
张凉遥遥望着他的脸,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白羽魔尊这样的人物,就合该如此。云淡风轻也罢出手狠厉也罢,都自在随性。他一皱眉一微笑,就能引得他人为之倾倒,酒不醉人人自醉。
自从见过那一剑风华过后,万事万物再也入不得张凉的眼睛。见惯了这样惊艳的人,张凉再看其他人都是苍白平庸再无颜色。
虔子文把光团收好,目光落在了沉默不语的花明远身上,“摘星楼花家的名声,我也听过。卦无疏漏算无遗策,花家人的本事我还是相信的。”
“多谢魔尊夸赞。”花明远镇定自若地鞠了一躬,“算无遗策不敢当,我修行时日太短,远不如族内长辈厉害。”
虔子文不听他的谦虚之词,只摆了摆手,“你算的也挺准啊。就好比先前那一卦,你说我与这洞府有缘,结果可不是如此么?”
他一撩长袍随意地坐在了地上,还用眼神示意花明远也坐在一边。花明远犹豫了片刻,终究顺从地坐了下来。
随后虔子文几句话,让花明远手心发凉,“花家派你来南州,不就想见证天道变化么?还有你弟弟花方远,他和我也有点因缘。若说这一切全是偶然,我是不相信的。”
果然瞒不住,花明远暗自感慨。他摩挲着指尖的铜钱,字斟句酌地说:“对于前辈,我也没什么隐瞒的。我这次前来南州,只因为我筑基时曾感应到了些微天机,心念一动就踏上旅途,背后并无长辈指点。至于家弟么,对于测算一道,他天赋堪忧,因此转而修剑。他之所以会认识前辈,大概是巧合吧。”
虔子文漫不经心用眼睛斜他,“这世上可没有什么纯属巧合的事情,现在你见到了所谓天命,可是心满意足了?”
该怎么回答,花明远也犹豫了一会,最终他诚实诚恳地答:“能见魔尊一面,固然是天大的幸运,然而我并不满足。若是可能,我真想亲眼见证即将发生的一切。”
究竟是劫是福,是万物神形俱灭,抑或另有一线生机,花明远算不出来,花家长老也算不出来。
所谓天机,也许会容忍修士偶然窥见一丝线索,然而若要观其全貌,非得舍弃修为燃烧神魂才行。
天下修士,有此觉悟之人也寥寥无几,谁不想好端端地活着呢?也许终有一日,他也会走上那样的路途吧?花明远心绪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