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儿如此多骄(117)
他并没有自己吃亏了的想法。
一来钱是赚不完的,他没什么太大的野心,只要够花就行。二来这东西是瞒不住的,等花铺开业之后,无数嗅到利益的商人都会有样学样,然后推陈出新,说不准他这个前浪过不了多久就要死在沙滩上了。
“贺兄好魄力!”罗湛明深深看了贺泽一眼。
房间内沉默了一瞬,半晌又听他道,“承贺兄的情,不若我给贺兄提个建议如何?就当是给贺兄的阅后感了。”
罗湛明扬了扬手中的纸。
“当然。”
“从之前我买下的软香红,到蔡老手中的黑美人,都能看出贺兄有着非同一般的养花技艺,若是贺兄有信心,大可以培养出一株“花王”来,据我所知,咱们这琼川县的周县令同样是爱花之人。”
“罗兄的意思是我可以借‘花王’之名在花铺开张之日邀周县令观礼?”贺泽一针见血。
“没错,这样一来一举数得。”
罗湛明并未说得明显,但贺泽岂会不懂?琼川山高皇帝远,县令周文达便是老百姓头顶上的青天大老爷,再加上他为人清正,素有官名,在琼川很得民心。有了“县令观礼”的名头,对于花铺的好处几乎是巨大的。
再者,若是能借此机会和周县令套上点交情,那以后在琼川县做什么都要比别人方便三分了。
“好主意。”贺泽脸色波澜不惊。
“贺兄有所不知,”罗湛明以为贺泽是担心‘花王’的面子不够大,“周县令还有一重身份,他是我的大哥夫。”
“……”
罗湛明几乎是在明晃晃地说他会帮忙了。
“原来如此,”贺泽突地一笑,将自己面前的钱袋子又给推了回了罗湛明面前,“那就有劳罗兄了。”
罗湛明顿时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地堵得慌。
这人还真是油!盐!不!进!
他想要加深自己与贺家的牵扯,所以即便那张宣传单的价值比二十两高得多,他后来也没有说什么,毕竟人情欠着欠着就熟了;而此时贺泽却是想用这二十两和他划清界限,两人都清楚这二十两不够他的人情,但欠的那部分却是和之前的宣传单相互抵消了。
合着他说了这么多倒是把自己坑进去了!
罗湛明心中挫败感顿生。
难得受挫,罗湛明直到离开的时候心情一直郁郁的。这让他走后贺老爹还念了好一会儿。
……
贺泽送完罗湛明主仆二人回来之时,夜已经深了。月亮这个小姑娘羞答答地藏在云层后面,大地黯淡无光。
牛车快到贺家村村头的时候,贺泽模模糊糊地看着前面有个人影半弯着腰朝他的方向走来,直到车子驶近了才看清那人的面貌。
竟然是已经被赶出贺家村的林天贵!
第85章
贺泽朝他望过去的时候,后者也正好抬头, 两人的眼神相撞。
此时的林天贵头发凌乱, 腰背佝偻, 衣袖处开了线, 露出的小半截手臂宛若枯枝, 比之数月之前在小煜儿家里颐指气使的样子可谓天壤之别。也是,这老不死的这几个月受到的打击接二连三, 怕是不死也去了半条命了。
贺泽的心中毫无波澜, 不过是扫了他一眼之后便移开了视线,连驾车的速度都未放慢,牛车一下子驶出老远。
林天贵此时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他猛地转过头,看着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牛车, 面色狰狞,眼中的怨毒似要化成实质。
好半晌才恢复正常。
先前便说过林家人找不到落脚的地儿, 在贺家村和旁边的李家村中间的地方搭了个棚子, 暂时住了下来。
林天贵走了半刻钟, 眼前就是这样一间不遮风不避雨的茅草屋。约莫是刚才见到贺泽的刺激太大, 他脸上表情再度扭曲了一瞬。
推开门,他唯二的两个孙子坐在床边, 那是他家大郎的两个孩子, 可惜都耽误了,现在还没娶媳妇。刘氏半躺在床上,呻吟声断断续续, 自从老三去了之后他的身体一直不好,他请过大夫,大夫也说撑不了多久了。
听到动静,刘氏有些困难地转过头,已经瞎了的一只眼睛唯余眼白,在微弱的烛光映照下分外瘆人,“回,回来了?多少钱?”
“五两银子。”林天贵知道他在问什么。
“好!好!”刘氏像是来了精神,抬了右手狠狠拍了两下床板,“大郎……快!”
林二孙子林寿意识到了什么,声音微颤,“阿爷,你真的把阿姆卖了?!”
李山凤虽然对旁人刻薄,可对自己的两个儿子那可真真是疼到了心坎里。林福从小被他宠成了小霸王,家里刚遭难那会儿还没什么感觉,闹了几次让林天贵捆起来抽了一顿鞭子总算消停了起来,这些日子也没谁顾得上他,也就是李山凤想方设法地顺着他,一跃成为林寿心里对他最好的人。
这会儿林寿得知对他最好的阿姆真的让阿爷卖了,心里的主心骨一下子就去了。
林天贵没有回答,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李山凤年纪大了,不签卖身契人家不要。
“阿爷,阿姆呢?你把阿姆藏哪儿去了!我要阿姆!”大孙子听懂了弟弟的话,又是眼泪又是鼻涕地嚎啕大哭,几步扑在了林天贵身上,扯着他的胳膊。
林家大孙子叫林福,脑子有点憨,但却是在满怀期待下出生的,从小宠着宠着也习惯了。若是平常林大孙子哭成这样,林天贵早就心软了,现在却只觉得满心烦躁,抬手便是一巴掌,把林福脸都打肿了。
他安静下来,像是被这一巴掌吓着了。林寿忙把他拉到了一边,眼睛却一直盯着林天贵。
“卖了,五两银子。”林天贵看了他一眼,舒口气坐在了地上——地上垫着一块木板,那是他睡觉的地方。茅草屋小,加上为了救大郎,他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现在这个家是一穷二白。
“你放心,是大户人家,苦不着他。你们也别怪阿爷狠心,阿爷这么做都是为了救你们阿爹。”
因为老三的葬礼,刘氏的病,林家这十几年的积蓄花了大半,有了这五两银子,加上家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卖的银钱,也能凑个十两整。
他明天去县衙里看看,好歹先把老大救回来再说。这个儿子是他的命根子,听说大牢里穷凶极恶的人多,老大肯定受苦了。
林天贵越想越担心,声音却严厉起来,“以后你们就当没有李山凤这个阿姆吧,咱们林家的媳妇不能是贱仆,旁的人问就说她跟野男人跑了,便是你们阿爹回来了也这么说,听清楚了没有!”
林福眼神呆滞,听没听懂还不好说。林二心里发冷,但是因着林天贵这么多年来在这个家里积威深重,加上前些日子的那顿鞭子,半天也不敢开口说一个字。
“好了,你们先出去吧。我和你们阿奶说些话。”
林寿拉着林福出了门,房间里安静下来。林天贵的眼睛半眯着,眼神浑浊,“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里正那边我也去过了,但是人根本不见我。上次他表侄子那亲事咱没办好,可惜了咱家也没个哥儿。”
李山凤曾经上门想要给林煜说一门亲事,男方便是里正的表侄,还是个秀才,只是有了官身之后,便流连于妓院娼馆,去年染了花柳,据说是没有多久好活了。
他们家不想绝后,便想给人娶个哥儿回来。偏生眼光还高得很,旁的不说,身家一定得清白,林天贵从里正那里听说了这事,便自告奋勇地揽了下来,想的便是将林煜送过去。
哪曾想林煜攀上了贺家,那贺家小子是个心眼毒的,跟林煜定了亲不说,还请了族老作证彻底把林煜同他们的关系断了,这事自然没了下文。
没了林煜,他能从哪里给寻个身家清白的哥儿给送过去?这事办砸了,里正也不待见他了,这些天更是连门都不让进。
“张素那个婊子生得好哥儿!”床上的刘氏骂了一句,累得扑哧扑哧地直喘气。
“别骂了,骂也没用。”
比起张素和林煜,林天贵更恨的其实是贺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