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你的龟!(109)
纪凡勾了勾唇,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就在这时,一阵骚动传来,熟悉的漩涡出现在箱底,慢慢扩大,慢慢加深。
乱哄哄的鳕鱼群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整齐聚拢在一处,齐齐往暗色旋涡里游去。
成年南极鳕鱼身长足有两三米,即使被培养箱缩小了体型,当它们全部聚在一起,这场景还是十分壮观。
——鳞片反射出粼粼银光,如同一场月光下的华丽□□。
突然,就在这壮美的鱼群里,出现了不和谐的一幕。
纪凡困惑地扫了一眼,目光便顿住了。
只见,鱼群里出现了一条突兀的壮实大鱼。它正逆着洋流,费尽全力往玻璃箱壁的方向游来。
一路上,它拼命甩动尾鳍,以摆脱强大的吸力。
周遭受惊的鱼群将它撞得踉踉跄跄,但它还是拼着一口气,一步步逆行,终于离玻璃越来越近。
更近了。
借着柔和的光线,纪凡看清了它的模样——那张特别显眼的歪嘴巴一张一合,吐出气泡,像是拼命想要说些什么。
啊,是那条鱼!
纪凡立刻回想了起来,神色微微一动。
就在这时,歪嘴巴也终于顺利把身体贴在了玻璃上,视力不佳的大眼睛往上翻着,像在努力分辨纪凡的长相。
这明明是非常滑稽的一幕,可看着它这样徒劳的努力,纪凡忍不住鼻子泛酸,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这下,歪嘴巴总算找到了他,开心得鼓动腮帮子,又吐了一串泡泡。
像小时候玩耍一样,它原地转了个圈,羞答答地露出了自己的尾巴。
纪凡强忍心酸,举起手掌,缓缓贴上玻璃,隔着箱壁摸了摸那条滑溜溜的尾巴。
明明不久前,这还只是一条小尾巴,不知什么时候,它竟然变得如此有力。每次拍动,好像都能感觉到周围流动的水波。
歪嘴巴摇头摆尾,似乎还想在“说”些什么。纪凡忍不住又靠近了一点。
一瞬间,洋流骤然加强。银色的大鱼猝不及防,翻滚着朝后摔去。
它很快调整好姿势,尝试着想要重新游回来。
然而,这次,无论它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前进半步。一点一点,它缓慢而绝望地被洋流卷向海底。
纪凡整个人贴在玻璃上。
歪嘴巴也仿佛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分离前的最后一刻了。
他停下了挣扎,呆呆地望向触摸不到的玻璃壁。
那双灯笼似的凸眼睛瞪得愈发大,像是要记住纪凡的模样。紧接着,他丑陋的厚嘴巴微微往下一撇,竟然露出了一个人性化的哭相。
——如果鱼有泪腺,这家伙肯定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了吧?
想到它那副模样,纪凡有点想笑,可眼角却悄悄泛了红,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控制不住地哽咽了。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下一秒,歪嘴巴就融进了巨大的鱼群,它强壮的尾巴一闪,便再也看不见了。
吸走了所有的鳕鱼,漩涡的转速变慢,渐渐消失在暗色的海水里。
培养箱里风波平息,水流慢慢恢复了澄澈。
像是那些调皮的小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纪凡眨了眨酸涩的眼,有些发愣。
——一定不要随便往浅水区游。
——一定要记得离那些讨厌的偷猎捕鱼船远一点。
……
明明还有很多话想嘱咐它们,可是,不论歪嘴巴,还是整个鱼群,都已经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第75章 救援前夕
水箱里空荡荡的。
遮光幔轻柔垂下,重新挡住了视线。
纪凡发了一会儿呆,突然踉跄退开几步,像是想要躲避什么似的,飞快离开了系统空间。
回到科考站,他背上正盖着厚重的龟壳。
强撑起四肢,纪凡艰难爬行了两步,忽地被窗外的异样吸引了注意力——不知何时,屋外竟然又下起了雪。
按常理来说,南极气候很干燥,极少下雪下雨。
可是,最近一切都乱了套,短短几个月以来,下了不知有几场大雪。
纪凡眯起眼睛,极目远眺,只见原本还能看见微弱光线的地平线,此刻竟只剩下一片压抑的墨黑。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或许又有一场暴风雪即将降临了。
他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隔着玻璃再难看清更多,纪凡收回视线,打量了一下环境,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久违的水族箱。
傅先生不在附近,大概是出门去了。
他们暂时借住在安德烈的宿舍,房间的陈设很简单,和它的原主人一样沉默寡言。
眼下,屋内只剩下了纪凡一个人,愈发显得冷清,静悄悄的,一丝多余的声音也听不见。
纪凡泄愤似的抬起后腿,踢了一脚鹅卵石,听它“滴溜溜”地滚了几滚,最后“扑通”落入水中。
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慢吞吞往外扩散,他呆呆看着,突然感到了一丝寂寞。
为什么傅先生不在呢?
越是这样的时刻,他便愈发想念对方的陪伴。
可偏偏就是这时候,那人不知去了哪里。
纪凡一方面唾弃自己的任性,一方面又有些难以抑制地感到了委屈——习惯真是很可怕的东西,他习惯了有一个人在身边,一旦对方突然消失,几天来压抑着的孤独和不安,便陡然汹涌如潮,翻着倍儿齐齐挤上心头,滋味实在难言。
就像一只河蚌,一旦被人撬开了壳,露出了里头柔软的蚌肉,便再也不能闭耳塞听地假装坚硬了。
他趴了一会儿,实在是呆不住,变成人型起身跑到了外间。
四下查看一番,傅明渊果然不在营地。
那人留了张纸条,说是有些担心下雪天气,要赶去加固信号塔,大约五点才能回来,让纪凡先休息,不必等他。
纪凡愣了愣,略带茫然地原地转了一圈,才缓缓坐进了椅子里。
五点啊……还有好几个小时呢。
他一手捏着纸条,一手裹紧外袍,害冷似的往里缩了缩。
算算日子,大概也就是这几天,救援船很快就会到了。
除了求救信号,傅明渊还将海湾的近况和最近发生的几次地质变动也全都发送了出去,部分是他本人观测的信息,另一部分则靠分析进步站里残余的地质笔记。
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信息。
就在南极变成孤岛的这短短半年,附近的冰缘地带已经经历了大大小小数十次变动,整个地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可以说,如果当初只有一个模棱两可的求救信号,救援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没有可靠的航海图,船只根本没办法靠近冰盖。若是强行驶入浅海湾,它或许会遇到暗礁,从而搁浅;甚至可能像另一艘补给船那样,直接迷失在可怕的极端天气里。
纪凡也是最近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傅明渊执意要修理通信塔,还拒绝了他帮忙求救的提议。
——仅凭他目前的能力,几乎不可能像傅明渊那样,将南极冰盖的现状完整传达给救援人员。
万一对方焦急之下贸然派遣救援船只,很可能就和那补给船一样,落得沉没的下场。到时候人没救出来,反而搭上了更多的性命……
越是临近约定好的登陆时间,信号塔就越发的重要,也难怪傅明渊这么紧张。
其实,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出门紧急加固,先前也遇到过好几次暴雪天气,全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可是,纪凡总觉得今晚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
他缓缓抬手,按在心口位置。
不知为何,他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心慌。
偏头望向窗外,大雪如约而至,极夜笼罩的黑暗天地间,白雪如鹅毛般纷纷扬扬。
紧接着,平地卷起了狂风,呜呜呼啸,将地上堆积了千万年的积雪也扬起,和天上落下的新雪混在一处,再也分不清彼此。
窄小的玻璃窗吱吱作响。
咣当!一声巨响传来,连墙壁都好像抖了一抖,似乎是什么重物被疾风挟卷着狠狠撞上了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