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火葬场里等男朋友(119)
他在毁灭别人的同时,也毁灭了自己。
这本书中余下的十几年里,无论是简辞还是任疏寒,都没有从这夜的大雪中走出来过。
任疏寒重筑内丹,日夜习武,精进修为以麻痹自己,过得愈加繁忙,与其说是没有再想起过江清月,不如说是从未忘记过。
简辞心疼他,让他不要再叫自己师尊,没了江清月也不该这样消沉,只要把自己当作亲人就好,还每天都形影不离地陪在他身边,可是他却总是推开简辞,只说想要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会。
“你……阿辞,”任疏寒斟酌过后,垂下头,伤心地说道,“你不懂,我对他……”
是不一样的。
是想要触碰的,想要拥抱、亲吻、像小兽一样轻轻撕咬、把他紧紧拥在怀里贯|穿,想要用自己的一生去守护他的,那种热切的感情。
已经被埋葬在了那场大雪里。
有一次夜里,简辞喝醉了,来到他的房间,坐在他床边看着他,看着看着,忽然低下头。
任疏寒以为他想要拥抱自己,只觉得别扭,于是闭着眼偏过头,一副拒绝的姿态,并没有说什么,简辞于是落荒而逃。
在他离开时,任疏寒又有些难过,拽住了他的袖子。
简辞回过头,默默坐在他床边。
“阿辞,我……”任疏寒也坐起身,第一次提起了多年未曾提过的那个人,坦白道,“我很想他。”
对于任疏寒来说,简辞是把他从出生带到五岁的长辈,就像父亲、哥哥一样,在他十六岁之后也一直照顾他,虽然比记忆中要冷淡了一些,好像不太会表达感情,但也是重要的亲人。
“人死如灯灭。”简辞僵硬地说,“你早就该忘了他了。”
任疏寒摇了摇头。
“他没有死。”
简辞愣住了。
“就算他要杀我,这条命给他拿走又如何?”任疏寒忽然笑了,“我本就是他救的。”
“你说什么?”简辞呆呆地问,因为深信江清月已经死了,所以这些年他从来没有查过江清月的下落,“他重伤了你,你却没有杀他?你是说,你当时已经没有力气了是吗?”
“我杀不了他,”任疏寒说,“我可以杀了他,但是我下不去手。”
第99章 我的选择不变
“他要杀你,你却放过了他。”简辞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重复问道,“你还想他,你想他的什么?”
想他恩将仇报吗?
当时任疏寒就一句都没有提,简辞以为他是丢了面子,所以也没有问。
结果这么多年以来,任疏寒第一次主动说起这件事,却仿佛根本不存在什么背叛、伤痛,那晚他流过的血,被剜去的肉,全都被轻飘飘地无视了,只剩下一句,“我很想他”。
“我想他……”
任疏寒松开简辞的衣袖,转过头看着窗外的月光。
想他身上的味道,手指和腰肢的温度,想再一次抚摸他的长发,但这些都是不能和亲人随意诉说的。
“想他当时的眼神,动作,还有说过的话,”任疏寒闭上眼,捏了捏酸涩的眼角,“对我动手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你在欺骗你自己。”简辞咬牙切齿,握紧双手,“我要替你杀了他。”
“阿辞,”任疏寒蓦然睁开双眼,握住他的手腕,手上用力,停顿片刻才说,“师尊,不要去找他。”
简辞喜欢高高在上的姿态,所以系统首先为他生成的身份就是师尊,但是有了心动的感觉出现后,他又不满于“师尊”这个称呼的距离感,所以一直以为,“阿辞”是特别的,每当任疏寒这样叫他,他都会尽可能地同意任疏寒的请求。
“好。”简辞说,没有注意到他又叫了一遍“师尊”。
实际上,“师尊”才是任疏寒心中更加亲密的那个词,因为有师尊意味着他还有亲人,还不是一个人。
他在请求简辞时,不由得说出这个从前的称呼,就像五岁那年发烧时迷迷糊糊地叫着“师父”、后来信誓旦旦让小江清月同他一起去投奔师父一样,有些无措,有些委屈,而简辞同意了。
不过这不意味着简辞不对江清月动手。
江清月本不是妖,不太可能完全驯服体内这枚妖丹,但也许是因为金丹是任疏寒的,也随了任疏寒的感情似的不舍得难为他,倒是没有让他的身体受什么苦,只是在心理上折磨他罢了。
去到仙界之后,他悄无声息地在一处魔窟里专心修行,除去偶尔无法避免要替新人指点一二,其他时间都闭门不出,兢兢业业遵守着炮灰的职业操守。
现在这也无法满足简辞了。
简辞为他续写了新的命运,直接把书中的反派名字全部查找替换成了江清月,让江清月正式出山,接手了作恶多端,杀人如麻的反派设定。
没过多久,江清月的恶名就传到了任疏寒耳边。
任疏寒选择了无视,直到江清月带人找上门来下战帖。
这回他一定逃不脱了,简辞想着,却怎么等,也等不到任疏寒点头,最后只好自己先拔剑,对准江清月,喝道:“曾经你还称我一声师尊,我也曾指点过你,如今合该我来清理门户,亲自杀了你,但我念在与你昔日情分,不忍下手,所以我给你第二条路——
“你自己了断吧。”
江清月无动于衷,只是看着任疏寒。
“算了,”任疏寒终于起身,按下简辞的剑,来到江清月面前,在与他极近的距离处站定,说道,“我来吧。”
他带江清月去了殿后的山崖,与江清月单打独斗,不过几招而已,就将他逼至绝境,最终结果是江清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鲜血染红白衣跌落悬崖,没入了江水中,此后再无踪迹。
等其他人都散去后,任疏寒独自来到他落崖的地方,抱剑站着,无语看着月亮。
简辞来到他身边,劝他“人终有一死”,而后陪他站了一会,因为简辞不善言辞,又担心他这次这次需要多久才能走出来,对他的状态很不满,所以一直也没有说出别的什么来。
任疏寒只说:“你去休息吧。”
语气疲惫,但不容质疑。
简辞走后,他才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从怀中取出一条发带,一侧是深蓝,一侧是月白色,沾染了一点血迹,在白色的一面上用蓝线绣着一个“寒”字。
这是江清月自己绣的,一共有两条,还有一条被任疏寒小心地收在怀里,常年贴身带着,蓝色的一面上绣的字是白色的“月”。
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了,江清月仍然带着这条发带,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任疏寒将两条发带握在手中,看着看着,忽然看到布料上晕染了一滴水,抬头却是晴朗的夜空,才发现原来自己落泪了。
那年在大雪中自己给自己缝合伤口时,他都没有哭。
也许是今天太累了吧。
刚才简辞在的时候,任疏寒心中有一点隐蔽的愧疚,因为师父对他要求很高,嫉恶如仇,这些年他都是光明磊落地走过来,一路行侠仗义,美名在外,但是面对血债累累的故人时……
他却仍然没有下杀手。
这一次,任疏寒甚至在面对恩师的疑问时,还玩文字游戏,让所有人都以为,他真的彻底杀死了江清月。
可事实是,再来一次,他还是杀不了他。
他做不到,心会痛。
就算他是魔头又如何?就算他以后活着还会继续作恶,又如何?
杀不了,就是杀不了。
任疏寒苦笑了一声,第一次认识到:原来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自私自利的凡夫俗子罢了。
从此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听说过江清月的消息。
简辞选择相信任疏寒,没有再去核对江清月的生死,因为简辞也怕了,他怕自己看到不想看到的答案,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人。
可惜,他的结局正是他所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