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晋阳(209)
白析皓眼神冰冷,看得小宝儿愈发害怕,琴秋与邬智雄等人瞧着她的视线锐利中带着鄙夷,似乎仿佛在说,这不顾主子的狗奴才,怎么有脸出来。小宝儿心痛如刀绞,眼泪刷的一下便流下来,他又急又愧,也不敢抹眼泪,站起来倒退着道:“我,我这就走了……”
他正要转身就跑,却听琴秋噗嗤一声,笑道:“我早就说了,这傻子必定会躲起来一个人偷着哭,你还不信,怎么样,输了吧。快快,将那时新调子的曲谱给我写了。”
林凛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我原以为教了这许久,该有些长进的,却不料,遇着事,这孩子还是一脸藏头捏尾的模样。”
小宝儿呆呆地回头,却见适才冷眼看他的众人,均面露笑意,琴秋更是促狭地朝眨眨眼。那边主子已然站起,朝自己伸出了手,又好笑又好气地道:“还愣着作甚,过来吧。”
小宝儿扁了嘴,却禁不住哭着扑进了林凛的怀里。林凛抱住她,摸着他的头发温言道:“傻孩子,不是教过你,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吗?你既然觉着救你徐家哥哥是对的,便是我反对,也该坚持自己才是啊。”
“可,可我不要您不理我,呜呜,小宝儿不要您不理我……”小宝儿揪住他的衣襟,哭着道。
“我何尝有不理你,”林凛笑了起来,抬起小孩的脸,擦去他的眼泪,道:“只是站在我的立场,却要问你,若是明知救了这个人,会给我带来祸患,你还救吗?”
小宝儿呆了一呆,道:“我,我先救了,若他害您,我,我再拼命护着您便是。”
“若你护不了呢?”
“那,那,”小宝儿急了,道:“那便是再难,小宝儿也会保护主子的。”
林凛呵呵低笑,回头看了白析皓一眼,轻声道:“你呢?”
白析皓剑眉一扬,走上前握住他的肩膀,微笑道:“我以为你知道。”
林凛与他相视而笑,一手揽了小宝儿,一手拉了白析皓,欣慰而坚定地道:“有你们俩在我身边,前路便是风雨飘摇,我又何俱之?”
白析皓点点头,握紧了他的手,林凛淡淡一笑,低头对小宝儿道:“救人这件事,你原没有做错。徐达升与你有救命之恩,若你真的对他见死不救,我反倒要质疑,我教出的孩子,怎的薄良至此。但你处理这个事,却又有错,知道错在哪吗?”
小宝儿愣愣地摇摇头。
“你错在不量力而为。”林凛摸了摸他的头,缓缓道:“你决定救人,便应当是靠你自己来解决,若要依靠他人,你便不该做这等决定。你现下老师告诉我,你就得了徐达升吗?”
小宝儿羞愧地低下了头。
“白神医有他自己的原则,你不该心存侥幸,不尊重他的意愿,老觉着他冲着我面子,能为你网开一面。”林凛口气略微严厉,道:“这次也不例外,别说白神医发了誓,便是他要破誓,我也决不允许!”
小宝儿白了脸,呐呐地道:“我,我知道错了。”他片刻后,又抬头,着急道:“但,这样的话,徐大哥怎么办?他,他快不行了……”
“傻子,你徐哥哥既然在我们眼皮底下,林凛又怎会让他有事?”琴秋嗤笑一声,道:“你这几日喂他的汤水中,早已下了不同分量的解药,不然,以你三脚猫的功夫,你以为他能撑下来这几日?”
“主子……”小宝儿眼眶一湿,嗫嚅道:“我,我以为你不理我了。”
林凛但笑不语,只摸摸他的头。
小宝儿忽而想起一事,抬头道:“可,可您不是说,不让白神医治疗徐哥哥么?”
“是啊,”林凛点点头。
“这,这解药……”
“白神医的誓言是,不医治凌天盟一人。”林凛笑了起来,道:“却不是说,不告诉我,中那个毒用思墨能不能解。”
小宝儿心头一震,知道那名为“思墨”的丸药,乃是白析皓当日相思成狂,远走北漠,搜索了数十种味珍贵药物,为林凛炼制的药。那药原料本就珍奇难得,再经由第一神医之手炼制,其成品只得八枚,珍贵之处,可想而之。后来林凛被白析皓救活,身子损耗过大,思墨药性已然不算对路,因而搁置着没用。却没想到,这几枚丸药,于今日救了徐达升的命。小宝儿哽咽难言,又担忧又感激,半响才道:“主子……”
林凛微微一笑,道:“莫要再说了,药炼制出来,便是要救人的,救谁不是救,”他转头对白析皓道:“白神医,你说呢?”
白析皓板着脸道:“东西送给你,便由你处置,不用问我。”
小宝儿想了想,规矩地冲白析皓躬身行礼,道:“多谢白神医。”
白析皓侧身不受他这个礼,冷冷地道:“我瞧着凌天盟中没一个顺眼的,你别高兴得太早,思墨是有解百毒之效,却未必能消弭百毒。那个徐达升吃了这个,只是保命,那一身功力能恢复几成,就靠他自己的造化。”
小宝儿点点头,道:“能活着就谢谢老天爷了。”
林凛笑了笑,道:“傻孩子,吃了晚饭不曾,快去吧,回头再将我那里剩的几枚思墨都拿去,徐达升的毒,估摸着这几天,也解得差不多了。”
林凛并没说错,徐达升过了两日,真的醒了过来。小宝儿欢喜得眼都笑眯了,徐达升见着他,却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单纯的快乐。看这个笨小孩如此为自己忙上忙下,纵使明白他仅是出于一片好心,徐达升心底,也涌上一股暖潮,直盼着这样简单的日子,便这么长长久久过下去也不赖。然而他毕竟是精明异常的人,不用几日,便推测出自己身上这解了半截,却不痊愈的毒,实质上乃神医白析皓的手笔。他从未见过白析皓,却对他颇有耳闻,也知晓他当日痴缠晋阳公子,终于又黯然离去的事。如今晋阳公子已死,依着白析皓的为人,若为自己解毒,那便绝对不安好心。可几日下来,又不见对方有何动静,他素来艺高胆大,也不着急,忽而想起一处自己忽略的关键之处。
这一日,徐达升趁着小宝儿喂自己喝粥,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小宝儿,白神医真是仁心仁术,不仅收留了你,还救了我,这样的好人,你几时给我推荐一下呢?”
小宝儿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那,那个,白神医不喜欢旁人打搅。”
“我瞧着他成天闷在那车上,也极少见他下来,这神医,莫非脸长得不尽人意,抑或身子有什么难言之隐?”
“别瞎说。”小宝儿道:“白神医很好看的。”
“哦?”徐达升挑了眉毛,笑道:“有你徐哥哥好看?”
小宝儿认真地道:“白神医比不上主子好看,却比徐哥哥又好看一些。”
徐达升气闷道:“男子汉大丈夫,要那绣花皮囊作甚?”他不动声色地道:“说起来,你原先那个主子,确实长得不错,我听说,京师里奉他为‘天启朝第一美人’,倒没说错他。”
“那是啊,”小宝儿得意地笑道:“主子不仅好看,人也特别好,还叫我读书写字……”
“是吗?”徐达升眼睛微眯,轻声道:“我记得,他死以前,不是说精神不济,教不动你,这才送你去学堂吗?难道他死了以后,魂魄还能回来教你?”
小宝儿哑然,霎时间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