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晋阳(218)
林凛淡淡地道:“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这等自大愚蠢之人,会以为白神医炼制的毒药,是小技俩。”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就在此时,忽觉身上一麻,顷刻之间天旋地转,视线蒙上一层变形的红雾,连眼前人那张倾国倾城的脸都似乎要瞧不清楚。就在此时,却听得那边一阵呼喊之声,无数火把自黑暗中围拢过来,徐达升的声音大声疾呼:“弟兄们,将穿黑衣服的狗崽子都宰了!”
黑衣人这才真正大惊,他们原本勘查得甚为清楚,这一车之中,随从侍卫虽多,真正的高手却只有白析皓一人。他们对白析皓所知不多,除了那闻名天下的医术以外,便是对“飞霞落雨”掌颇有忌惮,因而他们不敢大意,几乎将组织中的精锐尽出,务求将那马车中原就该死的人结果了。哪里料到,这当口情形急转直下,白析皓可怕的地方,并不在武功,也不在医术,却在炼制毒药上,而且这行人竟然还有后援,瞧那声势,后援还颇有强劲。他勉力控制神智,握剑的手却禁不住瑟瑟发抖。林凛冷冷瞧着他,拉着孩子慢慢退后,黑衣人眼神忽而狠厉,嘶声道:“萧墨存,我今日非杀了你不可!”
他这一剑拼尽全力,势要林凛毙命剑下。此刻徐达升正指挥凌天盟众围剿黑衣人,邬智雄带着幸存的白家伙计们勉力支持着许久,早已筋疲力尽,闻得后援以至,均精神一振,使出十二分力气要反击那些黑衣人高手。众人离得甚远,琴秋已中剑伏地,林凛便是再冷静睿智,却也不过一个身无武功的羸弱病人。这一剑比之之前,多了同归于尽的气势,别说是林凛这等,便是一个高手要避开这一剑,也殊不容易。
林凛心一横,将小宝儿推开,自己闭目待死。他只觉胸口一痛,那剑尖入皮肉的瞬间,他忽然想到,自己似乎从未跟白析皓说过“我喜欢你”这句简单明了的爱语。他甚至自嘲地勾起嘴角,暗骂自己自负聪明,却原来不知道,白析皓心中隐约的不安,那欲言又止的忧患,其实,只需自己轻轻说出一句话便可缓解。可这世上,往往聪明人方会被聪明误,柔肠百结,低徊千转,不过庸人自扰,到头来,说了这许多,又哪里及得上一句“我喜欢你”来得重要和有力呢?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一直到生死关头,还无法说出,注定要成为一生所撼了。林凛微微蹙眉,等着那剑刺入胸口的疼痛,却听得一声惨叫,随即哐当一声,长剑落地。他睁眼一看,却见白析皓宛如索命修罗,素来洁白无尘的衣襟上斑斑点点,尽是鲜血,他眼中带了嗜血的狠厉,一手持剑,将那人手腕砍了下来,再一掌重手法,将那黑衣人天灵盖几成碎片。林凛所见的白析皓,除去初遇时的不堪卑劣外,总是玉树临风,翩然若仙,对着自己,总是温柔如水,体贴和煦,从未想过,他也会狼狈慌乱,也会残忍狠毒,宛若将撕咬猎物的野兽一般。
但是,无论哪一面,都是白析皓,都是属于白析皓这个人所有,都可以信任,他绝对不会伤害自己,哪怕天崩地裂,宇宙洪荒,这个人,仍然会为自己遮风挡雨,倾尽所有。林凛淡淡笑了起来,想要上前,却脚下一软,下一刻,却已被一双熟悉的强健臂膀接住,揽入那温暖而带有药香的怀抱中。林凛笑着看他,却见他眼露惶急,伸手点住自己胸口数处穴道。林凛顺着他的手往下看,才想起自己适才中剑,虽然不深,却已是血流如注。他伸出手,握住白析皓的,想告诉他别着急,流这点血死不了人,想提醒他还有敌人未歼灭,需多加小心,想说琴秋中剑,也不知是死是活,千头万绪,脱口而出的,却是:“析皓,我喜欢你。”
白析皓表情一滞,随即两眼中宛若亮星一般璀璨起来,他微微张着唇,露出难得一见的慌乱无措来,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林凛含笑看着他的眼,看着这人俊朗非凡的五官,心里一松,还好,还是来得及说出这句话了,他满意地闭上眼,一阵眩晕袭来,令他无从抵挡,在陷入昏迷中,似乎还听到白析皓嘶声吼道:“凛凛,凛凛——”
林凛身子羸弱,经过这一晚上如此惊险刺激,再加上胸口中剑,失血,力尽而昏厥,本在他而言,是自然不过的事。只是白析皓关心则乱,想到自己若晚了半步,林凛便毙命那黑衣人剑下,不觉心惊胆颤,总疑心他身上有自己不知道的其他伤,解开他的衣裳,反复查了多遍,终于放下心来。却不过片刻,又惴惴不安,为何他老也不醒,莫非自己情急之下,用错了药?又想起他昏迷前说的那句话,心花怒放之余,也有些怀疑,以林凛之矜持淡薄,这等爱语,是否自己听错?
如此几次三番,连他自己,也觉着太过小题大做,然情之所钟,那人便是再小的事,搁在自己的眼里,也是大事,那堪那等相思折磨,患得患失?白析皓寻思到此处,不觉哑然失笑,握着林凛细白如玉的手不住摩挲,心里俱是温柔。忽听得耳后有人扑哧一笑,白析皓回过头去,却见徐达升双手抱胸,嘴角上勾,满眼戏谑地瞧着自己。白析皓眉头一皱,道:“你来作甚?”
“我来看看,白神医这两日总瞧着这林公子,这林公子脸上,可曾长出花来。”徐达升吊儿郎当地答道。
那夜混战,确实是徐达升部众所解,不然自己不会那么快于两大高手的围攻中脱身而出,救下林凛。也幸而徐达升指挥有度,白家老号麾下伙计侍从,方伤亡不算太大,不然凭着一己之力,便是全力以赴,也无法迅速全歼黑衣杀手。于情于理,白析皓都欠了徐达升一个人情,因而往日那紧绷着的脸,虽然仍然冷淡,却无法再对之视而不见,更加不能动不动封了他的穴道。
但白析皓对徐达升一干人等,却仍然无有好感,见他进来,立即站起,冷哼一声,重复道:“你来作甚?”
“看林公子醒了不曾”徐达升瞧了瞧白析皓,微微叹气道:“你便是日日看着他,又能看得了几天?”
白析皓忽而邪魅一笑,在徐达升脸色一变之际,出手如电,一下将他身上数处大穴点住,不一会,徐达升额头上逐渐冒出豆大的汗滴,表情痛苦地道:“白析皓,你个卑鄙小人,突袭暗招,算什么英雄好汉?”
白析皓颔首微笑道:“原来如此。”
“什,什么原来如此?”徐达升被他点住的数道穴道中,痛痒难当,登时怒道:“有本事待老子武功全复,堂堂正正打上一架!”
“我道你们凌天盟,个个如患癔症,颠倒痴狂,是为何病,却原来,一个个,都是那英雄豪杰病。”白析皓笑笑道:“徐二当家,是道是也不是?”
“放屁!”徐达升骂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似你这等自私自利,只顾自己安乐惬意的,有何能明白道义责任重于泰山,个人生死轻于鸿毛?”
“是吗?”白析皓挑了眉毛,道:“我只希望,你的道义责任,能让小宝儿那个小崽子,多瞧你一眼,多跟你说一句。”徐达升当即白了脸,良久,方道:“人各有志,何可思量。将我的穴道解了,我保证,不再为难你们便是。”
白析皓冷笑着道:“二当家,你莫不是糊涂了?你性命犹在我手,我何须惧你……”
他话音未落,却听得一人微弱的声音道:“析皓,放了他。”
白析皓一喜,转头见榻上的林凛,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眼,他也顾不上徐达升,抢上几步,将他揽入怀中,摸着心上人头颈胳膊,笑道:“你可算醒了,伤口还疼不疼?”
丽丽微微摇头,淡淡死笑着偎依进他怀里,道:“不疼,倒睡了一个好觉,我觉着自己此刻能下榻跑上几圈了,琴秋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