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请睁眼(162)
手握瓷勺轻启红唇,位于漩涡中心的青年淡定依旧,细细品尝后优雅颔首:“鲫鱼汤鲜美无刺,谢陛下关怀。”
此话一出,心知恶作剧失败的男人顿时没了替对方布菜的兴致。
没骨头似的后仰靠住椅背, 他懒洋洋抬眼:“这汤谁做的?”
约莫是早已习惯了当今天子的古怪做派, 喜顺轻轻向外比了个手势,很快便有个身材微胖的御厨走进殿内跪下。
万万没想到萧弋这暴君竟真的作到连吃个饭都不让人消停,小口喝汤的沈裴偷偷翻了个白眼, 脑海里飞速闪过“脑子有坑”四个大字。
不过那被叫进来的御厨显然没有沈裴的好心态:当今圣上喜怒无常,笑着杀人也是常有的事。
未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全须全尾地走出凤栖宫。
不想因自己刚刚的回答牵连无辜者的性命,沈裴拾起帕子擦了擦嘴,堪堪赶在萧弋开口前问道:“陛下今日没胃口吗?怎么一直都没动筷子?”
很清楚萧弋为何来凤栖宫的喜顺登时眼皮一跳。
“嗯。”似是没想到一直安安静静的沈裴会主动开口,话被打断的萧弋竟未生气,只是嫌弃地瞥了两眼桌上的菜。
“那陛下可有什么喜欢吃的食物?”逐渐察觉要想安生吃饭就得先把某只大猫哄顺,沈裴极有耐心地问,“凤栖宫内有小厨房,臣妾可以叫他们做来试试。”
素来没有给旁人面子的习惯,萧弋硬邦邦道:“没有。”
于他而言,年少时的种种早已磨灭了所有正常的欲求,进食睡觉,不过是保证生存的必要手段。
这也是宫内御厨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主要原因:毕竟再高明的厨艺,也无法取悦一个没有食欲的人。
坐牢般龟缩在各宫各殿的嫔妃更是如此,别说侍寝争宠了,能一直安安稳稳的活着,对她们来说便是天大的幸事。
“但臣妾以为,两个人一起吃饭,总归是不同的感觉,”装作没看到喜顺疯狂暗示自己的闭嘴的眼神,沈裴端起手边汤碗,耐心吹了一吹,而后将瓷勺递到对方唇边,“陛下尝尝?”
这下萧弋是真的有些惊讶。
因为身份、也因为性格,除了沈裴,倒还真没谁敢不依不饶地追着他“喂饭”。
垂眸对上对方关切坦然的目光,男人脑中一空,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
然而下一秒,他便狠狠地抿唇蹙眉:“难吃。”
忐忑跪在地上的御厨更是差点没抖若筛糠。
“可臣妾却觉得这汤很是美味,”决心要治治这个莫名欠抽的熊孩子,沈裴先是明着唱了个反调,而后又在对方真正生气前话锋一转,“因为觉得美味,所以才想和陛下分享。”
怒气值飙到一半又生生憋回去的萧弋:……
“好一个美味,好一个分享,”伸出一根手指挑起沈裴的下巴,男人迫使对方转过脸来,“朕倒没成想,皇后你的嘴皮子竟如此厉害。”
偷偷在心底吐槽了两句某人没事就爱捏他脸的古怪癖好,沈裴无辜眨眼:“实话实说罢了。”
“巧言令色。”
低低从鼻腔里发出声冷哼,萧弋斜斜睨了一眼喜顺:“还愣着干嘛?没听到皇后说喜欢吗?赏他一匣金叶,都滚下去吧。”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原本以为要掉脑袋的御厨不敢抬头去看救下自己的皇后娘娘,只得感恩戴德地叩首拜谢,悄无声息地离开正殿。
0049连连叹气:【完蛋,看来你家老攻这次病得不轻。】
沈裴一脸淡定:【有病就治。】
没有让包括春桃在内的任何宫人上前布菜,沈浪浪自给自足吃得愉快,偶尔遇到特别合胃口的,也会主动替萧弋夹上一些。
伴驾多年的喜顺一开始还为这位过分胆大的娘娘捏了把汗,可在看到萧弋之后的动作后,他不由得睁大双眼,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惊讶。
——虽然只有挑挑拣拣的零星几口,但能让陛下主动进食,这便已经是御膳房努力了许久都没做到的奇事。
特别是在这样闷热的天气里,陛下明晃晃带着找茬的心思来,最后却连一个人也没打杀,这事若传出宫外,那些敢怒而不敢言的大人们,怕不是会激动得奔走相告涕泗横流。
暗暗感慨那群不靠谱的钦天监终于在陛下的婚事上准了一回,喜顺左手背后,默默示意其他宫人去做陛下可能会留宿的准备。
认真吃饭的沈裴却半点没有类似的顾虑,谁让他早早看过剧本,知道萧弋似乎很讨厌女人、更讨厌鱼水之欢。
尽管0049说起话来时常会有些不着调,可关于守活寡的总结,对方还真是一点儿都没错。
果然,等沈裴吃饱喝足又漱过口后,找茬失败顺便还吃了点饭的皇帝便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殿外走去。
瞧见这幕,暗暗松了口气的沈裴立刻轻提裙摆,学着记忆中的礼节盈盈一拜:“恭送陛下。”
一码归一码,单以萧弋现在这种吃个饭都让人胃疼的狗脾气,若是同床共枕,对方指不定还有什么法子折腾自己。
身子骨弱且刚刚穿越,他真的急需一场深度睡眠好好休息。
然而,老话常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初来乍到的沈裴,到底还是低估了某人对细小情绪的感知、以及不定时发疯的神经程度。
没有任何交代、也无需任何借口,身着金绣红衣的男人倏地回身,笑眯眯地看向沈裴:“恭送?朕可没说要走。”
“更深露重,今晚就在这儿睡吧。”
故意的!这混蛋绝对是故意的。
三伏天哪来的更深露重啊喂?
反倒是先前略显失望的春桃偷偷向沈裴递了个惊喜的眼神:尽管陛下他确实如传闻一般深沉莫测,但虎毒不食子,在这深宫当中,还是要有个孩子傍身才算稳妥。
瞬间看透对方所想的沈裴:……
抱歉啊,硬件受限,他就是想生也生不出来。
所幸萧弋身上那些奇怪的毛病并非伪装,一心认定沈裴是女人,他压根儿没有要对方伺候的意思,只自顾自地沐浴上了床。
鸦雀无声,负责布置寝殿的宫人鱼贯而出,指尖点向床边一方软塌,萧弋虚虚闭眼,懒洋洋道:“离朕远点。”
“你就睡这儿。”
强忍闷热在里衣内缠了几圈布条的沈裴:……好个王八蛋。
没人看着就暴露本性啦?有能耐你倒是装到底啊?
“皇后委屈?”迟迟没有等到身旁人回话,萧弋微微睁眼,“还是说,你更想睡朕的龙床?”
你的龙床?
那明明是我的睡榻才对。
默默在心里扎了几十次名为萧弋的小人,知道对方有病的沈裴扬起微笑:“臣妾并未。”
随手抽掉头顶松松挽住发丝的白玉簪,眼皮发沉的青年偷偷打了个哈欠,相当自觉地背对着萧弋躺下。
登基以来头一次在这个名存实亡的后宫留宿,本就常年失眠的男人听着殿内清浅平缓的呼吸声,愈发觉得聒噪恼人。
凭什么?凭什么除了他以外,每个人都能睡得安稳?
尤其是对方身上那套明黄色的里衣,更让他想起许多不好的事。
日复一日的夜不能寐早已让他的眼底遍布血丝,白日里不显,这会儿在幽幽烛火的映衬下便显得格外骇人。
偏生躺在软榻上的青年还一无所觉,直到颈间感到一抹冰凉,他才迷迷糊糊地睁眼:“陛下?”
失了平常刻意维持的温柔女气,尚未睡醒的青年嗓音带了些哑,寂静深夜里,无端便合了某位暴君的耳缘。
扣住对方脖颈的大手蓦地一松,赤脚站在地上的皇帝身着红衣发丝披散,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冷眼瞧着面前人睡意朦胧眸中映水、却还要强打精神应付自己的困顿样儿,萧弋萦绕在心头的暴躁竟莫名其妙地消散许多。
慢条斯理地拽起沈裴的衣袖蹭了蹭刚刚掐过对方脖颈的指腹,他挑挑眉,一本正经地睁眼说着瞎话:“很好,看来皇后也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