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 下(186)
三十年过去，未曾目睹当年盛况的年轻人，还在为几座大城的财富和规模津津乐道。只有丰城中的老人才清楚，比起全盛时期的海城和丰城，这些势力又算得上什么？
不夸张地说，连依附海城的大型聚居点都比不上！
老人们靠在冰柱上，回忆一波接一波涌上。
他们十分清楚，丰城长老院撕毁盟约，背叛城主，背叛了盟友。
这三十年来，他们偶尔回忆当年的荣光，不是不后悔，可他们又能做些什么？即使没有亲身参与计划，没有亲自动手，他们也是不折不扣的背叛者，终生都将打上耻辱者的烙印。
“报应，一切都是报应。”一个老人喃喃道。原本魁梧的身躯，此时竟显得伛偻。方形下巴上胡子纠结成一团，双眼失去光彩，再不见平日里的精神和威风。
“父亲，您这是怎么了？”两个青年人冲过来，试图搀扶起老人，却被他一把推开。
两人对视一眼，担忧地看向冰笼外。
稀薄的云层后传来振翅声，转瞬之间，大群变异鸟从远处飞来，如乌云压境，冲向悬在半空的城池。
“危险，快回屋子里！”
鸟群速度极快，气势汹汹，看样子来者不善。
丰城人来不及细想，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家门。瘫坐在地的老人被青年人搀扶或是背起，落在队伍后方，千钧一发之际，幸运地冲入家门。
屋门被用力关上，城民移动家具，牢牢堵住木门。同时不忘关紧窗扇，甚至将烟囱堵住，以防变异鸟冲入。
鸟群飞抵冰笼，纷纷侧过身体，从冰柱之间的缝隙穿过，继而在城内汇合。
带头的是一群游隼，游隼之后是大群巧燕，巧燕群后出现数量惊人的麻雀和黄鹂。数不清的变异鸟从长街和屋顶飞过，遮天蔽日，声势惊人。
丰城人藏在家中，听着密集的振翅声，心跳随之加快。
紧张、不安、慌乱、迷茫、恐惧。
各种各样的情绪充斥脑海，笼罩在城民心头。他们不敢走出屋子，甚至不敢从窗户的缝隙和门缝向外观察。他们太清楚变异兽和变异鸟的恐怖，唯一的期望就是鸟群快些离开，不要把自己视为目标。
城中的大部分人都能和变异兽战斗，也曾驱逐过变异鸟。但是，此刻在城内的鸟群数量太过惊人，没人自信到直面这样的危险还能够全身而退。
鸟群陆续分散开，遍布城内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座建筑物上方。
在叶安的牵引下，不同的鸟群各自搜寻目标，很快找出城内储存粮食和异兽肉的仓库，凡是能吃的都被一扫而空。
吃饱之后，鸟群欢快地鸣叫，并未如丰城人期盼地飞走，反而停留下来，收起翅膀落在城内建筑上。
变异鸟欢快的歌声清脆悦耳，屋内的丰城人却感受不到任何愉悦。预感这些变异鸟不会马上离开，推测自己即将迎来的命运，全都如丧考妣。
“怎么办，我们要被困死吗？”
城民家中都有存粮，不会因鸟群吃空仓库饿肚子。可这终非长久之计。如果一直被困在屋子里，粮食早晚有吃光的一天。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该怎么办？
更重要的是，那支出现在城外的队伍究竟有什么打算？
想到某种可能，丰城人不寒而栗。
布局这一切的人是否会容许他们活下去？还是说，将他们困在这里，就是要看着他们被活活困死？
丰城人惶惶不安，部分人甚至开始绝望。
与此同时，营地中的叶安放飞信鸽，将丰城发生的事情告知留守在孤岛的铃兰等人，同时给萨恩一家送去消息，如果他们愿意，可以一同返回丰城。
他和萧玧都没有彻底毁灭丰城的打算，这样一来，城内势必需要新的掌权者。墨索斯是个不错的选择，作为牵制，老谋深算的萨恩也在考虑之中。
当然，掌权者和掌权者也有区别。无论墨索斯还是萨恩，想要登上高位，都该清楚界限在哪里，自己该如何做。
即使如此，以叶安给出的条件，墨索斯和萨恩也不会拒绝，或许该说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萧玧站在改装车旁，再次加固冰笼之后，朝叶安颔首，独自走向关押庞森的帐篷。
他有话要问庞森，这是同叶安商量之后，留下庞森性命的最大用处。
第462章 名单
庞森被关押在一座帐篷里。
叶安随身带有铃兰配置的药剂，可以缓解庞森药瘾发作的情况。被带出丰城之后，庞森在昏迷中被灌下药剂，醒来时神智清醒，只是阴沉着面孔，始终一言不发。
守在帐外的猎人见到萧玧，立即侧身让开。
萧玧掀开帐帘，迈步走了进去。
光线落入帐内，让习惯昏暗的庞森很不适应。布满血丝的双眼本能眯起，想抬手遮住视线，下一刻意识到手被捆住，根本无法移动。
萧玧背光而立，冷意萦绕全身，似一座人形冰雕。
庞森索性闭上双眼，侧身倒在地上，坚持一言不发。
帐帘落下，光线消失，帐篷内重新变得昏暗。空气不流通，一股难闻的气味迅速弥漫。
庞森咧开嘴，故意抬起下巴，想看清萧玧此刻的表情。
让他失望的是，萧玧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目光依旧冰冷，落在他身上，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久远的记忆突然回笼，想起那个率领船队远航，能独自击杀海底巨兽的男人，庞森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当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愤怒和羞耻同时涌上心头。
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过去，对前任海城城主的畏惧依旧深植于心，始终不曾被彻底碾碎。
萧玧走到庞森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缓缓抽出背负的长刀。
修长的手指握住刀柄，利落翻转刀身。锋利的刀刃闪烁寒光，刀尖抵在庞森额心，森冷透过皮肉，近乎要冻僵他的大脑。
庞森瞪大双眼，控制不住地嘴唇发青。
萧玧向前递出长刀，刀尖划开庞森的皮肤，血顺着他的额心滑落，在鼻根处转向，蜿蜒过一侧脸颊，缓缓流入他的嘴角。
一股铁锈味。
短暂的寂静后，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陡然响起。
不到半指长的伤口，带给庞森的痛苦却超出想象。冷气顺着伤口流入，却没有冻结他的血液，反而渗透坚硬的头骨，直袭他的大脑。
一瞬间，仿佛有锋利的锥子凿进他的颅骨，庞森双眼充血，发出痛苦的惨叫。奈何被绳子限制住行动，无法翻滚，只能像虫子一样在地上扭动。
萧玧收回长刀，庞森的痛苦却没有消失，反而越演越烈。他狠狠咬牙，手指扭曲抓地，脸颊剧烈抖动，喉咙里发出的声响已经不似人声。
帐外的猎人听到动静，好奇地掀开帐帘，只是一眼就迅速收回目光。
他不是没见过城主审讯犯人，但像今天这样绝对是首例。他有十成肯定，城主和里面的人有深仇大恨，恨到要将对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庞森的惨叫持续了整整一刻钟，叫到后来，他的声音变得沙哑，嗓子痛得仿佛砂纸磨过。
萧玧暂时放过他，没有接续加重他的痛苦。
饶是如此，庞森依旧不好过。
缠住大脑的冷气不再乱窜，帐篷里的温度却在急剧下降。
明明是在炎热的旱季，外边的太阳能晒干河流，他身在帐篷里却如置身冰天雪地。可怕的寒意笼罩而下，呼吸之间，眉毛和睫毛同时挂上冰晶。
庞森不再惨叫，寒冷让他牙齿打颤，蜷缩起身体，仍无法获得一丝温暖。
萧玧蹲下身，长刀支在地上，刀尖楔入土中，透明的冰层从刀身向外蔓延。不到片刻时间，帐篷内的地面尽被冰层覆盖。
温度继续降低，庞森已经冷得说不出话来，偏偏意识还很清醒，始终无法晕过去。
萧玧盯着他，将他的惨状尽收眼底，终于开口道：“名单。”
庞森努力转过头，想要捕捉萧玧的声音。
他实在太痛苦了，简直生不如死。之前的打算被尽数推翻，只要能结束折磨，别说是开口，让他做什么都行！
“名单。”萧玧重复之前的话，“当年海城覆灭，阴谋参与者的全部名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