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尧静静地看着他,如同无措蜷缩着的小动物睁着水灵灵的眼眸,似乎只会用这样的法子小心翼翼地讨好,试图从淬了毒一样的言语中逃过一劫。
叶舒阳一怔,很快恍然:“想让我闭嘴?”
叶尧眨了眨眼睛。
“呵。”叶舒阳垮下肩膀,见他一副怎么欺负都放不出个屁的样子,忽然就懒得跟他计较了。
没劲,果然刚才第一眼觉得他哪里有变化了只是错觉。
他接过叶尧手里的糖扔进嘴里,嚼了两下:“算了,没意思。”
糖的味道还挺不错,新鲜的水果香气,提神醒脑,叶舒阳那么点恶意出气的念头很快被无聊打败。
他一脚踩下油门发动车子,轻慢地摆了摆手:“我先走一步,你慢来……不,最好别来。”
车尾喷着气绝尘而去。
叶尧看着他的背影,唇角的酒窝若隐若现。
耽搁了一会儿,到叶家的时候饭点都快过了,叶舒阳在大门处停下脚步,抬头望了眼这座他熟悉又陌生的建筑。
他的母亲,就是在这里度过了六年非人的日子,最后丢了性命。
叶家、叶华全……
叶尧敛下眉眼,走进大门。
宽敞的餐厅里摆着长桌,上面琳琅满目的菜色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叶尧没自恋到以为这时候没开饭是为了等自己。
——叶舒阳还没落座呢。
他正腻在主座上坐着的老妇人身边,半点看不出在叶尧面前时嚣张恶毒的模样。
叶家老太太头发花白,一身华丽的穿着,脖子上硕大的珍珠项链晃眼,对着叶舒阳一叠声地叫着“乖孙”,眉开眼笑的模样毫无叶家豪门名声在外的气质。
这不奇怪。
叶家早些年不过是开了几家小店的普通中产,能到如今的位置全靠叶尧母亲手里的东西,与其叫做豪门,更加贴近暴发户,也就他们自己沾沾自喜,真正的上流阶层其实根本不爱搭理他们。
叶尧脚步顿了顿,才走过去。
瞧见他进来,里面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画面瞬间像被一根钉子扎了进去,满满地排外突兀。
叶尧微微垂头,用他第一世惯常的瑟缩模样打了声招呼:“奶奶、父亲……”
至于坐在叶华全身边的女人,完全被他无视了。
叶华全一皱眉:“怎么不跟你李阿姨打招呼?”
叶尧稍稍抬起一些目光,李婥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年过四十的脸依旧如同二八少女般细腻白洁,举手投足风姿绰约,也难怪快三十年了,依旧让叶华全一颗心死死拴在她身上。
“不用不用,别逼孩子。”她柔柔地打圆场,“小尧赶这么远的路回来一定累坏了,赶紧坐下来吃饭吧。”
“那怎么行。”她这么说,叶华全愈发不悦,“不肯叫你母亲就算了,该有的礼数都做不到,那太委屈你。”
他安抚了李婥一句,转头望向叶尧的脸色顿时沉下来,带上了压力:“叶尧,叫阿姨。”
叶尧长睫微颤,默不做声。
“爸!你看他!”叶舒明没那么好的脾气,他转头去拉叶老太太的手臂,“奶奶!”
“叶尧!”老太太自然依他,扬高了音调,“阳阳说先前在路上碰到你就欺负他了?瞧瞧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还不快道歉!”
叶尧冷淡的视线隐没在额发的阴影中,他抿着唇,看着这一家人同时逼视自己。
叶家第三代,叶舒明叶舒阳叶尧,从名字上看,叶尧跟他们都不像一家人。
叶舒明作为叶家大哥,年纪轻轻在医药界便建树颇高,目前国外留学,六月份回国,听说国内顶级的医学研究院已经给他留好了位置,是叶华全乃至整个叶家心中的明珠、骄傲。
在叶尧的记忆中,直到出事之前,叶舒明一直被誉为华国医学界的明日之星,当然,第一世的叶尧替他顶了罪名,这“星星”的美称估计继续延续下去了。
而叶舒阳,虽然没什么长处,但会撒娇,长得又好,身为叶家最小的儿子饱受长辈宠爱,所有人都对他没什么要求,可劲地溺着,只盼他在父亲哥哥的庇护下安安稳稳快快乐乐过一辈子。
唯独叶尧。
自从母亲去世,他便彻彻底底成了叶家的隐形人,没人管他,没人理会他,外面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叶家其实有三个儿子。
叶家的……废物。
“你听到没有!”
叶老太太的声音尖得有些刺耳,叶尧眨了下眼睛。
“奶奶,他才听不到呢。”叶舒阳使劲给叶尧上眼药,“他现在可厉害了,在学校里闹出喜欢男人的事情还弄得沸沸扬扬,一点都不心虚,难怪回来连您和爸的声音都不听了……”
“阳阳。”叶老太太声音一滞,“你说什么?”
叶舒阳收回目光,看到老太太难看的脸色,迟疑道:“奶奶……您不知道?对了,爸今天把他叫回来不是为了这事吗?”
他又去看叶华全,中年男人紧皱着眉头,敲了敲桌子:“怎么回事,阳阳,说清楚。”
叶舒阳这才发觉事情跟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但只是片刻的怔愣,他很快更加兴奋。
——长辈们还不知道!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只要把这事说出来,就能翘着二郎腿清清楚楚看一场叶尧被逐出叶家的现场版!
他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迫不及待地开口:“都说咬人的狗不叫,您们别看叶尧一副听话的样子,其实私底下胆子大得很,在学校里可是风云人物。”
他满含恶意地盯着叶尧,笑道:“逃课、挂科、缠着男人……别说听话,我看他根本是表面天真,私底下流脓的心思不知道多少,别的没学,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成十……汪!”
一声狗叫突兀地出现在叶舒阳的告状中。
房间瞬间寂静。
“阳……阳阳?”叶老太太怀疑自己的耳朵,不可思议地把目光挪到他脸上,“你刚才……”
不说她,就连叶华全和李婥都是满脸莫名其妙,惊疑不定地盯着叶舒阳。
叶舒阳蹬着眼睛比他们还震惊。
怎么回事!?
刚才那声……是他叫出来的?
他明明在说话啊!
他惊慌地摇头,想要解释,结果一开口:“汪汪……汪?……汪汪!”
一叠声的狗叫,到最后叶舒阳整个人的表情如同见鬼了一样,蹭地站起来撞倒了椅子,惊恐地连连后退,砰地贴到墙上。
“阳阳!”李婥一声尖叫扑过去,“怎么回事!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别吓妈妈!”
“叫……叫医生!叫救护车!”叶老太太捂着胸口快厥过去了。
叶华全一边扶着要晕倒的老母亲,一边伸手去拉叶舒阳:“你别动!冷静下来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屋子里瞬间鸡飞狗跳水深火热。
叶尧冷眼旁观,欣赏着叶舒阳五彩斑斓吓到哭出来的脸色。
“之前在路上给你吃下去的可不是什么水果糖,‘忠犬汪汪汪’……啧,叫你忠犬算是欺负狗了。”
再说了,什么叫“咬人的狗不叫”?
叶尧嗤笑:“这不明明叫得很好嘛。”
第七章
闹成这样,没人还有心思去管叶尧。
至于他是不是喜欢男人,哪有叶家小儿子突如其来的怪病重要。一家人匆忙地上了救护车,把他一个人丢在老宅。
叶尧连叶华全今天把自己叫回来到底为什么都不知道,瞬间从活靶子沦为无人问津。
他也乐得轻松,沿着原路下山重新坐上公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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