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这就是个人烟罕至的丛林地带,安沙退守至此,想来是大势已去,这场漫长的战争,也确实到了尾声。
这位安沙将军,分明不是个糊涂人,不至于判断不出局势走向,那双深眼窝里的小眼睛,很是透着几分精明,想来也不是什么忠心之士。
一个可能既精明也并忠诚的将军,在自己这方大势已去的背景下,退守到丛林中,耗重金买下这么大一批榴弹,不太可能是为了最后一搏反攻。
不是为了打仗,那就只能是为发财了,而且很可能是想发最后一笔横财。
乔文并不想用恶意揣测人心,但战争本就能将人变成恶魔,这个安沙如今败退到这里,还能和客人如此谈笑风生,只怕是比恶魔还可怕。
乔文想到这个可能性,有些不安地蹙起了眉头。
二十分钟后,一行人抵达了安沙的指挥部。
说是指挥部,应该是占领了一个丛林里的寨子,几座小木屋围着一个大院子,中间竖着一个瞭望台,十分简陋。
四人先被带至下榻的房间清洗兼稍作休息。
在海上几日都没好好洗过澡,此时几人都顶着一具黏糊糊的躯壳,放下行李包,就钻进浴房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等洗去一身风尘污垢,换上干净衣裳出来,外面已经响起舞乐声,窗口有火光跳动,是院中生起了篝火。
这是安沙给他们准备的洗尘宴。
几人在卫兵的引领下,来到院子的席间入座。
席位是个镂空的品字形,安沙坐上位,他们几个客人坐在他左手方向,对面则是他的几个部下。中间空出的地方则点着一堆篝火,在没有通电的丛林中,这篝火是最直接的照明方式。
两个身穿彩色奥黛(越南女性传统服饰)的美女,坐在安沙两旁,是个左拥右抱的姿势。待四人入座,安沙挥挥手,几个年轻女子鱼贯而出,分别在他们身旁坐下,为他们斟酒倒茶。
江遇风和阿志都是见多识广,对于美女的投怀送抱,十分从容。乔文见识当然也不少,亦是非常淡定。
只有陈迦南,闻到女人凑过来时散出来的香味,浑身上下的不自在。
要说他没见识其实也不尽然,他常年混迹在城寨东区,什么没见过。但他老爹在男女之事上,对他从小教育严苛,坚决不让他乱玩女人,是以长到十九岁,还从未碰过女人,堪称是一直冰清玉洁的童子鸡。
眼下陌生女人软软地往他身上靠,他简直就像屁股下长了钉子一般,坐立难安,看到服侍乔文的女子,快要贴上乔文,更是浑身难受,感觉自己阿弟是吃了大亏,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换了个位子,将乔文挤进中间,把他与女人隔开。
江遇风余光瞥到他的动作,很是无语地抽了下嘴角,无奈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出手教训自家小弟,只能由着他丢人现眼。
这时,安沙举起酒杯,道:“如今这情形下,五爷和江兄弟还愿意冒险来为鄙人送货,解我燃眉之急,鄙人十分感激,这一杯酒我敬各位。”
江遇风举杯回道:“安将军客气了,这些年五爷与您的合作十分愉快,也希望继续合作下去。”
安沙笑道:“那是那是,来!我们喝。”
席间众人皆是随他一起痛快豪饮,就连乔文也做出了个仰头一饮而尽的样子。当然,实际上只沾了一口便作罢。
他这具身体酒量极差,万一有事发生,拖着一具醉酒的身体,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杯酒作罢,舞乐再次响起,几个赤脚穿奥黛的美人,款款上前跳起舞蹈,为今夜的酒宴助兴。
不得不说,安沙着实是个会享乐的将军,退到丛林中,还带了这么多美人。
大致是受法国美国的影响,这些美人所穿的奥黛,跟素淡保守的传统款式区别颇大,不仅色彩艳丽,长裙两侧还开了衩,起舞间两条雪白大腿若隐若现,领口下也是镂空的款式,露出一片春色,总归是性感撩人。
江遇风和阿志也不知是真喜欢,还是给面子,看起来十分兴致盎然,乔文则是当做欣赏异国风情。
至于陈迦南,分明是毫无欣赏艺术的雅兴,全程都在大快朵颐,眼皮子都没抬几下,分点眼神给舞蹈的美人们。
乔文暗暗感叹,算是头一回发觉这家伙在男女之事上还远远未开窍。
一支歌舞结束,安沙又拍拍手,两个卫兵模样的人,提着两只箱子,放在江遇风桌上,又亲自打开。
乔文只觉得眼前一闪,定睛一看,却见是两箱整整齐齐的百元美钞。
安沙笑呵呵道:“江兄弟,这是五爷这批榴弹的款,你替他好好点清。”
江遇风只是随意看了眼,并未伸手去清点,点头笑道:“和安将军交易,有何不放心的”
安沙闻言很是愉悦,又举杯道:“好,咱们继续喝。”
乔文在两只箱子阖上前,默默看了看那白花花的钞票,两百万美元,在这个时代已经绝对称得上一笔巨款,却不过是一单生意。
可见那位港城五爷,只怕是有通天的本事。
第37章
一顿洗尘宴,歌舞升平到将近凌晨,终于宣告结束。
醉醺醺的安沙同几位尊贵的客人道了晚安,在两个美人左搀右扶下离开。
四人除了乔文,都有不同程度的醉意,亦是被刚刚在一旁伺候的美人送回了下榻的房间——当然,江遇风醉归醉,也没忘记提上两箱美金。
四个人住的是一间房,房间还算宽敞,四张地铺连在一起,上面是干净整洁的被褥,在这深山丛林中,这显然是款待贵宾的规格。
安沙对他们的款待,显然不止如此。
四个跟随而进的美人,不仅是斟茶倒水,还体贴地要为几人宽衣解带。陈迦南简直是吓了一大跳,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服:“你们干什么?”
江遇风和阿志都是在风月场走过的,在海上漂了这几日,今日又经历了一场凶险,原本笑纳享受安沙的这份贴心安排倒也无妨,无奈房中还有两个纯情的少年仔,江遇风不想教坏小孩子,看着陈迦南那如临大敌的模样,笑着让阿志打发了几个美人。
几个美人笑盈盈告辞,那打头的女孩儿,一面边用越南语道晚安边退着出门,只是在门口时,忽然和同伴换了一种语言,云淡风轻般叽里咕噜了几句,仿佛是很随意的交谈,脸上依旧是温和柔媚的笑脸。
因为先被法国殖民,后有被美国扶持,又毗邻中国华裔甚多。这个时代但凡接受过不错教育的越南人,会上几种语言不足为奇。
江遇风几人没听懂,看着美人们和善温柔的模样,自然也没在意。但乔文脸色却是微微一变。
那两个美人最后说得是法语。
待美人们出门,外面恢复宁静,乔文赶紧走上前对准备宽衣歇息的江遇风低声道:“风哥,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江遇风微微一愣,抬起一双略微泛红的眼睛看向他,道:“我没醉,怎么了?”
乔文深呼吸口气,蹙起眉头,一张白皙的昳丽面孔露出严峻的表情,抬手将另外两人也招呼过来,以防隔墙有耳地凑在一堆,小声道:“刚刚那女人说的是法文,她说等我们睡着再动手。”
他这话一落音,整个房内是彻底安静下来,六双眼睛齐齐看向江遇风。
幸而江遇风是出生入死见过大场面的,倒是还算冷静,只是也差点惊出一身冷汗。他想过这趟交易不会太顺利,但想得是安沙连着吃败仗,恐怕会拖延赖账,先前见他爽快地拿出货款,还想着是自己小人之心,没想到这王八羔子竟然是想直接杀了他们了事。
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安沙连他们送货的掮客都杀,可见打仗已经打得早已泯灭人性。
他原本酒量就好,听了乔文所说,残存的酒意悉数散去,不由得庆幸这回是带对了人,要不是乔文,他们先前在河上就得吃大亏,而今晚更是得成为安沙瓮中鳖,彻底将命丢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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