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讷走出医生的办公室,在走廊里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走到楼梯间,坐在台阶上,拿出烟来抽。水泥地面阴凉阴凉的,透过牛仔布料洇进他骨子里去。
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哎,你这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还是挺深刻的,有点儿著名青年导演的范儿!”
陆讷转头,透过飘飘渺渺的烟雾,看见苏二双手交叉抱胸靠在楼梯口,因为背光,也不大清表情,只是那样的姿态太过熟悉,陆讷扯了扯嘴角,将烟塞到嘴巴里吸了一口,盯着地面的一条裂缝,没吭声。
没有得到如同以往一样的贫嘴还击,苏二有点愣,也有些无措,盯着陆讷佝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在旁边坐下,夺过他嘴里的香烟塞到自己嘴里,陶醉地吸了一口,然后微微抬起下巴,连续吐出两个完美的烟圈,如同一个急于加入成人行列的少年,热衷于在女孩儿面前耍帅,青涩又直白。
陆讷忽然之间有点儿心酸。
见陆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苏二的脸上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像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玻璃珠子,毫无城府,忽然伸出手胡乱地扑棱陆讷的头发,好像他们之间压根儿不存在先前的争吵分手似的。
但他的手腕被陆讷抓住了,然后慢慢地将他的手放下来,看着他,静静地说:“苏漾你别这样。”
苏二漂亮的手指夹着细长的烟,烟熏缭绕中,微微眯着眼仿佛沉醉于一片尼古丁的迷幻中,故意反问:“我怎样?”
陆讷低头,很长时间没说话,长得令苏二差点儿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不安像只猫似的在他的身体里乱窜,他很想用双手将它紧紧按住,让自己显得镇定一点潇洒一点。
陆讷的声音沉稳而平静,像冬日里安静而阴冷的江面,他说:“不管你为什么会在那里,我真的很感激你,感激你在那个时间段出现了,及时地将我奶奶送到医院,感激你照顾她,感激你不至于让她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感激你不至于让我因为疏忽而有悔恨的机会……”
苏二呵的笑了一声,又伸手呼撸了下陆讷的头发,“你这感激也太马虎了,至少得以身相许了!”
陆讷又不说话了,大段大段的沉默令苏二又开始心慌,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如潮水褪去,他舔了舔被烟熏得有些干燥的唇,干巴巴地说:“至少得请我吃饭——”忽然又记起陆讷两次请他吃饭的经历,心有余悸地补充,“不许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我跟你说,我每次去那种地方都是对我心理的一次极大的挑战。”
陆讷点点头,苏二笑起来,夹着烟的手指伸过来,要将香烟送到陆讷嘴里。但陆讷拧头躲了一下,轻轻地挡开了苏二的手,目光依旧盯着地面,静静地说:“苏漾,我一直在想,想了很多很多,想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种地步?”
苏二的身子一僵,直觉地不想听下面的话,但陆讷的声音还是源源不断地送进他的耳朵里,“后来我想通了,是我太莽撞太马虎了。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男人跟男人之间到底该怎么相处,会遇到什么问题,我什么都没想,就一个猛子扎了进去,我自以为是地认为男人就应该理解男人,结果发现大错特错。是我不好——”
虽然听着陆讷自我反省的话,苏二的心却一点一点凉了,有点着急地打断陆讷,“没关系,我原谅你。”
陆讷抬起头,眼角有微微地薄红,深深地看着苏二,说:“我是一个导演,拍电影,跟演员、跟制片商、跟很多很多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拍杂志、做采访、深山老林里一进就是几个月音讯全无,这都是我的工作,我很喜欢这份工作,我也喜欢偶尔和三俩兄弟喝夜老酒炖五花肉聊天聊到天亮,喜欢有时候一个人独自处着什么也不干,我不可能将我的人生全部意义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我做不到你想要的。”
苏二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太用力了,腮帮子如同石膏般僵硬,骨头的形状清晰地绷出来。陆讷垂下了眼睑,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是,我们站立的土壤不同,所以你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封杀陈时榆就封杀陈时榆,说让我混不下去就混不下去,你没有想过,你毁掉的,很可能是一个人的人生。”
这番话说完,楼梯间里陷入一片难安的寂静,良久,一直没说话的苏二开口了,声音低哑,“我让你觉得特别累是不是?”
陆讷没回答,站起来说:“我去看看老太太。”他站起来,往出口走去。
“陆讷!”苏二一慌,想都没想地出口叫住他。
陆讷的脚步顿住,外面强大的阳光从照进来,陆讷黑色的背影像一个朝云天里生长的树,坚硬而决绝,他没有回头,停顿了两三秒钟后,依然朝外走去。脚步才刚刚踏出一步,身后再次传来苏二急切惶恐的声音,“陆讷我爱你!”
陆讷的身体僵住,被这一句话砸得头晕目眩,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鼻子一酸。
苏二的一颗心像被一只爪子紧紧抓着,让他疼得透不过气来,他扶着楼梯扶手站起来,走了几步,到陆讷身后,又说了一句,“陆讷我爱你,我爱你……我就是一直不敢说,我不敢说,我怕我说了,你就得瑟大发了,你就不稀罕我了……”
苏二鼻音浓重,带着点儿哭音,陆讷的心像被泡在醋里似的,他难以想象苏二会哭,想回头,又忍着没回。苏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拉了拉陆讷衣袖,恳求道,“陆讷,我们别分,行吗?”
陆讷终于转过头去,就见苏二一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胸口,痛苦得整张脸都皱一块儿了,见陆讷终于回头看他,勉强露出一个笑,说,“陆讷,我好疼——”
陆讷那点儿感伤的情绪立刻气没了,心火一窜一窜的,“苏二你能不能别再来这一套了?”话音刚落,苏二忽然整个人一骨碌地倒在地上,蜷缩起来,才几秒钟的时间,他脸上的血色已经退得一干二净,惨白得如同刚从漂白水里捞出来,急促地喘息,身体开始微微地抽搐。
“苏二?漾儿!”陆讷先还以为苏二又开始装,没办法,狼来了次数多了,陆讷都成下意识了。但马上意识到不对了,苏漾这样的症状,倒像是急性心肌梗塞,吓得肝胆俱裂,立刻跪倒在他身边拍打他的脸,“漾儿,听我说,用力咳嗽,用力咳嗽,不要停!”一边扭头大声冲门外喊人。
第75章
医生很快赶到,陆讷被医生护士隔绝了视线,头顶节能灯光下,他的脸色白得像个鬼,深深的无力与恐慌无孔不入,占据了他的身体。
半个小时后,随着激酶由静脉滴入,苏二的脸色好转起来,心电图转为正常。医生对陆讷点点头,表示暂时没有大碍了,“是病人家属吗,我需要了解一下他的病史,另外,先办理一下住院手续吧。”
陆讷点点头,看了看苏二,跟着医生走出了病房。再回来时,就见苏二一个人无聊地躺在床上玩手机,左手手背上正打着点滴,看见他,立刻把手机收了,直直地看着陆讷。陆讷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看着他问:“要不要通知下你哥?”
苏二撇撇嘴,“叫他干嘛,我才不想看见他那张棺材脸。”
陆讷一直弄不明白苏二跟苏缺的关系,看起来极其恶劣,却又有一种微妙的不可割舍的羁绊。他拉了把椅子坐到苏二床边,瞧着他还有些苍白的脸色,问:“你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苏二想了想,然后浑不在意地说:“忘记了,好像小时候有过一回吧。”
陆讷皱着眉有点儿恨铁不成钢,“苏二你这人活得也太马虎了?”
苏二非但没生气,亮晶晶的眼睛望着陆讷,有点得意地问道:“你是心疼了吧?你刚刚是不是特心疼我?”
陆讷顿时有点儿无语,好一阵儿也没搭话,脸上也没个表情。苏二得瑟的表情一点一点地像冰雪消融了,无意识地咬了咬嘴唇,沉默伫立在两人之间。
上一篇:我靠写同人称霸世界
下一篇:我成了人人趋之如鹜的宝物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