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既然寨主都那么说了,咱们肯定努力帮你兜着!”
尉迟延点着头,又随意地交代刘平几句,才和他分开。
作为真正的三皇子,他当然不会担心与皇宫作对。不过这本该在皇宫与他完婚的人突然跑到他寨子来,实属巧合,到时候若要解释——倒也很好处理。
回到房间,他在桌子边沉思片刻,才缓步走到镜子前,面不改色地摘下脸上那枚银色的小面罩。
镜子里的男人长着一张极其精致的脸,若叫城里的世家姑娘们见着,恐怕嘴上嚷着最想嫁的对象得换个人——当然,这一切得在他右眼完好的前提下。
尉迟延全身上下哪都好,唯一的缺陷就是他那只从出生起就瞎了的右眼。与左边棕色明亮的眼瞳不同,右边这颗残疾之余,眼瞳上还覆着一层白色的膜,导致他整个眼瞳都是死气沉沉的白色。
因为眼睛幼年时受了伤,他在宫里常年戴着面具,包括血亲的人也都没怎么注意过他成年后的长相。他能出来当个山寨头子却迟迟没被发现,是因为宫里还有另一个‘尉迟延’,正替他兜着身份。他从好几年前开始就利用这点,在宫外与宫内来回游走,几次尝试下确认无人会看穿伪装者的身份后,在宫外待的时间也过了起来。
他因缘巧合接管了这座差点被铲平的寨子,而江湖人的身份非常方便他对于外界情报的获取,他就顺势接管这个地方,逐渐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他离开皇宫除了想端了令朝廷头疼多时的天云寨之外,还想趁机找寻尉迟晟的把柄。尉迟晟这些年为了皇位的继承,没少在外边搞事,尤其还有他们的亲娘帮忙掩护,简直过得顺风顺水。
这些事,他们从来不会与他分享,或让他知晓参与。
尉迟延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何同样是亲儿子,母妃却更加偏爱比他小了几岁的弟弟,长大后也懒得想了。
他凝视着镜子里的人,抬手在它右眼处摸了摸,然后手指用力收紧。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皇子生来残疾,怎么看都是不祥之兆,可能母妃没有直接把他掐死在襁褓中已是最大的仁慈。从小连他父皇也不怎么愿意搭理他,是近些年他所表现出的能力逐渐引起他的注意,虽不如其他兄长皇弟那般亲昵,但态度与幼时相较缓和了不少。
只可惜,他已经过了需要亲情的年纪。
现在的他很清醒,很清楚自己想要的东西和目标是什么。
尉迟延将思绪逐渐拉回,视线再次在镜子里那只木讷无神的右眼处凝聚。紧握的拳头在捏得指节发白后,又缓缓松开。
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很厌恶这颗眼睛,若不是因为它,他从小到大就不会受到那么多不公的待遇,失去他也能够拥有的温暖和机遇。
可是不管尝试几次,他都无法对右眼产生厌恶与愤恨之情。甚至凝视它很长的时间后,心底深处还会隐隐传来酸痛的感觉。
就像是他在前世自愿把它交给另一个人,立誓了永生无悔。
但前世今生这种事,当真存在吗?
尉迟延冷笑了一下。
不过是脆弱得连自己都恨不起来的他,努力寻找的借囗罢。
·
顾西宇这五天里,过着囚犯一样的日子。除了每天有人定时给他送餐,还有那个叫做阿闻的寨主,会过来给他上药。他也不会跟他多说什么,多数是十问九不答的状态。
身娇体弱的他还没办法把房门踹开,以一挑十的气势逃走,只能憋屈地待到大婚那天。
嫁衣穿的还是他身上原来的那件,阿闻让寨子里的人清洗过了。等换好衣服他才放人进来,给他梳妆打扮,做好准备。
进入房间的是几位姑娘,她们性格有些朴实,大概是很少过这种大节日,顾西宇可以从谈话的语气听出她们兴奋与激动的心情。
“夫人长得好白,皮肤细致得吹弹可破,感觉往你脸上抹这些脂粉都是在糟蹋你。”负责给他化妆的女生一脸发愁,手里捧着胭脂盒,不知该如何下手。
顾西宇也不喜欢往脸上抹太多东西:“随便提点气色就好,不需要过于浓妆艳抹。”
边上有另一位女孩儿听见了,捂着嘴笑:“夫人天生丽质,粉黛确实多余了,淡妆更能显美色与气质!”
“寨主眼光真好。”
顾西宇听她们说得兴奋,就借机向她们打听阿闻的事:“你们寨主是什么样的人?”
几个姑娘这才想起他不是寨子里的人,而且还是被抓回来当新娘的。于是她们收敛起几分笑意,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对他说:“寨主……其实我们了解的也不多,他多数行踪不定,就算在寨子里也很凶,大家都不敢靠近他。”
“是的,不过在我们的心里,他是这座寨子的英雄,是我们的定寨神针!”
“只要有寨主在,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害怕了。”
“是啊,那个……姑娘,其实你别担心,寨主虽然很凶,但私底下应该还是挺好的。咱们寨子里多少姑娘想嫁给他都没这个机会,你既然能被他看上,他肯定会好好疼爱你。”
顾西宇垂了垂眸,心里却只想着大魔王,语气有几分落寞与淡然:“可我终究还是被迫的。”
给他做打扮和准备的几个女生瞬间哑声,不敢再说什么。
到最后,房里只剩下一个在做收尾的年轻姑娘。梳妆台前的顾西宇回过头,看着正在桌子边整理红盖头,梳着俏皮发髻的紫衣女生,屏住气息来到她身后,在她察觉到自己的动静前抬手,在她后脖子处落下一记重重的手刀。
女孩倒下的同时,他手掌处的痛麻感也一路往他手臂蔓延。
打晕一个小姑娘也如此费劲儿,差点把这脆弱的手骨也给敲散。
顾西宇觉得阿闻还是小瞧他了。他身体虽然弱,但以他作战多年的经验,知道要怎么用最小的力气发挥出最有效的攻击。竟然只留下一位小姑娘看着他,房外的留守人员也都不在,周围的人大部分都已经在大堂聚集,等着婚宴的开始。
简直是最好的逃跑时机。
顾西宇一路挑了隐蔽与无人的路线,尽可能在被其他人发现他失踪前,拖着病弱的身躯往远离建筑的方向逃去。大门不能走,他还无奈淌过后山的小河,幸好河不太宽,最深的水位也只到他的小腿肚,路是难走了点,可对他来说毫无问题。
逃离的过程很顺利,顺利得让他开始产生怀疑。他整个人都非常紧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所带来的错觉,总觉得暗处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那个视线特别像深林中的猛兽,潜伏在暗处盯准了自己的目标,也不着急出来抓捕,就那样漫不经心地一直紧随着无措逃离的猎物。
顾西宇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他回头试图寻找藏在暗处的身影,可放眼望去却是一个人都没有。他也不记得自己究竟跑了多久,直到他来到一个大石头前,抬手撑着它大喘气时才见到长满青苔的巨石上,刻着两个字。
洛河。
这个词好像有点熟悉。
四周非常安静,只有时不时传来的鸟叫声和远处一些野兽的嚎叫。
腿边忽然传来细微的动静。
他低头看了眼,见到一颗灰黑色的,玻璃弹珠那般大小的石头缓缓滚到他鞋子边,在撞上鞋头后卡停了下来。
那一刻,顾西宇连气都不想喘了,疲惫感瞬间袭来,似乎做了无用功之举。
他手指在石头上用力按了几下,才努力维持住平静的心情回过身。果不其然,同样穿着大红喜服的高挑男子正靠在几尺外的大树旁,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
尉迟延盯着顾西宇,轻扬着唇角问:“这气透得还舒服吗,夫人?”
从顾西宇阴沉沉的眼神来看,显然不太舒服。
尉迟延像没看见一样,又道:“我怕把你关得太久会让你内心积郁,特意让你独自出来散散步,你说我是不是很贴心?”
顾西宇面无表情回答:“让我积郁的源头是你,想消除的郁气,你干脆别出现在我视线里。”
“那不行,我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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