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宁。”
男人喊他。
嗓音是被破坏过的嘶哑音调,如同不祥黑鸦,很难听。
冰冷的枪管抵在他的脑门上,白宁的喉结微微滚动,他害怕地说不出话来。
但他还是千篇一律地哀求道:“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了,白家是你的了,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会滚远点,我会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下一瞬间,他的哭喊戛然而止。白宁被一枪爆头,痛苦地倒下。
按照以往惯例,梦到这里就结束了。
但是白宁看到了有别以往的、不一样的画面。
衣饰考究,还风光无比的他在晚宴上看到了那个男人,忍不住地皱眉,耐着不适和母亲问道:“他是谁?”
“刚认回来的小玩意而已。”他母亲微微皱眉,目光落在男人丑陋的面庞上的时候,像被刺激到眼睛一般挪开了眼,很恼火地说,“耻辱。”
“他没法和你争的,二十八岁,什么都没有的废物。”母亲优雅地开口,语气却是难得的奚落讽刺。
“十八岁的时候,也不读书,就在家里混日子。好像是他那位继父待他不好,他就把人杀了——听说还是分尸,全是血,养母都吓疯了。该怎么说,不愧是白家的种,骨子里一脉相承的疯子。”
“他那个继兄、继姐拿了全部的财产,把他送进去坐了十年牢。”
想到这里,母亲很叹息一般。
“怎么就不是死刑……要不然,白家也不会把这个耻辱接回来。”
白宁听到自己厌恶地嘲笑了一声。
“怪不得爷爷都不肯让他改姓白。”
“是啊。”母亲优雅地收敛了一下脸上神色,打理长裙,在端着酒杯迎上宾客时,漫不经心地道:“还是姓谢。”
梦到这里破碎。
白宁醒了。
他的眼眶是红的,很显然又做了噩梦。
下人们战战兢兢地守在一旁,医生也已经来了。白宁厌恶地锤打着自己的脑袋,却还是无法回忆起来梦里的具体场景。
只能依稀记得模糊几句话。
白宁嘶哑地问:“我有没有认识……姓谢的人?”
下人们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说:“白家往来的客人里,没有哪位姓谢。”
第31章 全部
少年的身体像给予雨露便能疯狂生长的枝芽,薛慈去看他的时候,谢问寒已经结束了两轮手术,伤势恢复了大半。
他手脚都打上了夹板,还不能动。倒是脸上的绷带先拆开了,露出少年人光洁清隽的面庞,隐可见未来的样貌俊美。
谢问寒先前脸上受过伤,被谢恩荣拿鞭子打破了相,有一条恐怖血痕横贯面上。但救治及时,没怎么留疤,印记很快也会淡去。此时谢问寒抬眼见到薛慈,身体便下意识地想坐起,往薛慈的位置挪移了一下,黑森森的瞳仁落在薛小少爷身上,又露出一个笑容来。
他常年神色冷淡,也不爱笑。但此时这笑容看起来竟也不勉强,多一分嫌热烈,少一分略冷淡,就是将将好的热情,如有春风都化在唇边眼底。
薛慈坐到他身边,让伤员不要乱动,才拿手晃了下,问他:“看得见了?”
先前谢问寒被伤了眼睛,看东西都模糊有重影,刚刚诊治过。谢问寒老实摇头,“还看不清楚。”
“只是猜到你来了。”
这话说的薛慈都疑心自己身上有什么味,能被谢问寒恰好捕捉到又认出。他闻了下衣袖,真有熏好的苏荷香气,只是比较淡,谢问寒鼻子也是灵。
薛小少爷很快便没在意了,他除了来探病,也是来告诉谢问寒目前为止最重要的事宜。
“谢恩荣已经被扣留,在审。”
谢问寒听到谢恩荣的名字,也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只是目光微一沉,那唇边笑意便淡了些。薛慈不是容易心软的人,但是待刚经逢变故的谢问寒,也有点超乎寻常的耐心,语气便温和些,“数罪并罚,他的罪名会判的很重。”
其实最重要的,是谢恩荣可能犯了杀人罪。
不过这事太黑暗了,薛慈没打算说出来吓谢问寒。
薛小少爷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片翎羽吹拂又落下,谢问寒听出他刻意体贴和缓的音调,心里又被烫了一下。其实他对谢恩荣已没什么特殊情绪,没有恨没有惧,只有希望他被绳之以法最后的畅快。
但谢问寒又好像突然通了怎么才能讨人喜欢,他微垂下眼,像被吓到一般,声音虚弱缓慢地问:“非法拘禁?虐待罪?还是……”
谢问寒还没说完,门外传来争执之声。
来自年轻人的怒骂威胁,响彻在整条走廊,连着在隔音严密的病房中都听得清晰。
谢问寒虽是就近就医,但是入住的这家医院其实名气很大,医疗设备完善,管理又严明,不是寻常人可以随便闯进闹事的——所以来闹腾的也不是寻常人。
谢问寒侧耳听了下,不愿意再让门外那人再骚扰医患,和门口保镖说道:“放他进来。”
保镖对闹事者很手下留情,因为这位身份有些特殊。
下一瞬间,他从门外闯进来,理了理自己狼狈弄乱的衣襟,眼神却凶狠。
这位正是谢问寒理论上的继兄,叫谢光辉,今年刚成年,身上穿着烟灰西服,带着散出来的酒香,不知是从哪里的宴会上临时赶来的。见到谢问寒的模样,表情微微扭曲了些,劈头盖脸地骂:“你个小三的野种,灾星,我们谢家倒了血霉才让你进门,还敢恩将仇报!”
他下口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倒还能接着骂:“你还想告我爸爸?忘了你是什么身份,怎么上的清璞?趁早撤诉,要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你——”
薛慈从病床边微抬起头,皙白肤色极为显眼,被怒火冲昏头脑的继兄这时才猛地发现这还有个漂亮少年,微怔了怔。
薛小少爷平淡地看着他,说的话却很不好听。
“你以为这是撤诉就能解决的?”
继兄这才想起,下人来告知他父亲被控诉虐待罪时,好像就是有个谢问寒的同学在搅风搅雨,还将警察带来家中搜查……虽然他眼睁睁见着谢问寒身上的确受了伤,也不觉得老子打儿子能是什么大事,又何况被收拾的是谢问寒这个拖油瓶。
谢光辉平时欺负惯了谢问寒,听到他竟然敢起诉父亲,第一想到的甚至不是请求谅解,而是颐指气使地让他改变决定。
他们谢家是比谢问寒这种人生来高贵的。
他想。
谢问寒微微垂下了头,那双黑沉的眼中浮荡起极为阴暗的情绪,和在薛慈眼前是截然不同的阴冷模样。他的手微微捏紧,眼见青筋起伏,谢问寒搭着眼,语气却听不出异样,反而显得很可怜一般:“薛慈,你先回去吧。我现在这样……不好留你。”
他怕被薛慈看见自己可怕一幕。
但薛慈想错了,只以为谢问寒不愿意在外人眼前透露自己狼狈一面,毕竟有这样的继兄也实在丢人。
薛慈是很擅于和别人保持界限的性格,说是冷情也好,但这是谢问寒自己的事,薛慈想,也只有谢问寒自己来解决。
他没犹豫多久,便起身离开,只是留了几个薛家的保镖在门口,吩咐了句什么,大致是看着谢问寒,不要让他吃亏。
谢问寒用那双尚未恢复的眼,温柔地注视薛小少爷身形隐没在房门尽头时,眼底的光才刹那间沉了下来。
他神色冰冷。
不是以往那种因抗拒外界而生涩的冰冷,更多是为保护自己才做出来的姿态。
而是阴沉又麻木,带着一些戾气。
那一瞬间,谢光辉都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就好像谢问寒一下子变了个人,让谢光辉原本的嚣张气焰都一下歇了,没有方才那样大张旗鼓地闹腾起来。
明明谢问寒躺在病床上,是个病人,还被他爸虐得死去活来。
“你……”谢光辉干巴巴地开口,觉得这小孩怪邪性。就听谢问寒开口了:“撤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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