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舟,我和你爸在医院等你。”
谢明舟将录音听了几遍,唇角轻轻扬起。
红灯熄灭,他目不斜视望着前方,刚转过了一个拐角,霎时间前方一辆大货车正面驶来,灯光急闪,强光闪进视网膜——
一股许久没发作过的阵痛突然大脑,寸寸神经急缩。
就顿了那一秒钟,谢明舟理智回笼,皱眉猛打方向盘,跑车一个猛然摆身,在沙石地面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吱嘎——!!”
一个小时后,仁爱医院。
“傅总,谢先生是在开车途中出了意外,对方全责。”走进医院,李秘书边说,不敢看傅沉故的眼睛。
傅沉故全程没说一句话,冷着脸来到病房门口,径直推开门。
“谢哥,刚刚伯父伯母说,让你注意换药,休养几天——”温陶关切坐在旁边,念叨说,听到门边的动静转过身。
“傅总。”温陶刚出声,就被傅沉故冷脸吓到,回头看了眼谢明舟。
谢明舟眉眼轻弯,安慰温陶说:“我这没事了,你先回去。”
温陶点了点头,走出房间带上门。
房间立刻安静下来,只剩傅沉故和谢明舟两个人。
沉默,僵持,甚至能听见窗外冬风掠过枯枝沙沙声响。
谢明舟坐在床上,病号服懒懒披在身上,扣子解开了好几颗,可以清晰看见清瘦的肩膀处,一圈圈缠住的绷带。
他心情已经慢慢平静下来。刚刚前方货车失控的危险关头,还好他反应快,拐到路边肩膀撞上车臂擦伤了,包扎了一圈,身上倒是没大碍。
傅沉故在门口沉默很久,目光落在他清瘦肩膀,绷带上隐约看见暗红的血色,最后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盯着他一步一步走来,极有压迫感。
谢明舟从未见过这样神色冰冷的傅沉故。他叹了口气,自从上次交谈后,他在剧场已经小心翼翼,但有的时候意外猝不及防。
傅沉故垂眸望着他,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问:“医生怎么说?”
谢明舟勾了勾唇,安慰说:“一点擦伤,不碍事。”
傅沉故手指不着痕迹攥了下,接着问:“身体检查了么?”
谢明舟顿了下,点头:“嗯,刚拍完片还没拿到结果。不过——”
他眉目浮起笑意,晃了晃手,“这几日调理,我倒是觉得近日气血恢复不少,伤口也应该恢复很快。”
说着,伤口扯动的疼让他皱了下眉。
下一秒,微凉的手却被傅沉故捉住。
傅沉故抿了下唇,抬眸注视他,严肃说:“剧组那边我打声招呼,先解约停拍。”
谢明舟好看的眼睛滞了下:“解约?”
傅沉故深吸口气:“病彻底治好之前,躺在医院里,哪里都别去了。”
谢明舟皱眉:“这部戏的剧本我一眼就挑中了。”
傅沉故压下心里的火气,淡声说:“谢明舟。
“导演,角色都很喜欢,怎么可能解约……”
“谢明舟你够了!”傅沉故被绷带上的暗红刺痛,脸沉了下来,压抑已久的不安齐齐冒上来,“你究竟有没有想过你的病?!”
这么多天,两人心照不宣的一直没敢挑破的这个话题,两人都不愿意给对方压力,如同一根绷到极致的弦骤然碎裂。
听到医院电话的一瞬间,他怎么可能再理智得住,怀中人在一点一点流逝,仿佛一切在命运般重演。
谢明舟怔了下,也被挑起几分怒意,没人比他再更清楚这份面对死亡感受。他演戏的每一分钟都在和时间抗争。上一世,他活着的最后一天,病疾缠身,也是站在大殿之上,号令百官——那是他身为帝王的尊严。
而这一世,他不再是帝王,哪怕是个普通人,他也不想一天一天躺在一张冰冷的白床上。
谢明舟看了傅沉故好一会,自嘲笑说:“傅总,别人说出这样的话劝我,我还信,但傅总你说出来让我无法相信。”
傅沉故脸色一僵。
——他一直都是最懂谢明舟心思的人,谢明舟内心想做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但越清楚,他越担心。
“傅沉故,病症的事我当然清楚,我从没放弃过治疗,这次是意外。”缠着绷带,但谢明舟背脊挺得很直,坦然回视傅沉故,“我答应过你顾惜自己的身体,但不代表你能替我做决定。”
傅沉故握拳捶向桌面,桌盘里的苹果怦然弹起来,又重重落下,滚出了托盘:“这次是意外,下次怎么办?”
然而目光扫过谢明舟的苍白的嘴角,他心猛地一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不会有下次。”谢明舟闭了闭眼,坦言说,睁开眼迎上傅沉故怒意的眼睛。
却见傅沉故目光渐渐收敛。
片刻后,傅沉故把苹果重新放回托盘,深吸口气,冷静说:“我出去下。”
谢明舟望着傅沉故孤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动了动唇,最终叹了口气。重活一世,他什么都能坦然面对,唯独两世的沈书行,他真的割舍不下。战场上那双死寂的眼睛,他见过一次不想见第二次。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里,谢明舟虽然天天都能见到傅沉故,但清一色都在处理公事,和他说话语气淡漠疏离。
“谢哥,你和傅总没事吧?”温陶一边削水果,一边担忧问,连他都感觉到两人气氛比以往冷了几分,近两天更是来都没来。
谢明舟顿了下,啃着苹果,笑笑:“别瞎猜。剧组那边情况怎么样?”
温陶关切说:“刘导那边让谢哥你养好了再说,也不急这一时半会。而且谢哥,圈内人听说你入资《惊风》,纷纷都跟过来对咱们剧组起了兴趣。”
“那就好。”谢明舟晃了晃手臂。
“谢哥你的伤好些了么?”
“放心,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谢明舟朝门口望了眼说。
晚上十点,平时这个点谢明舟都睡着了,但因为明天出院,谢明舟翻来覆去没怎么睡着,自从上次和傅沉故吵完架,他也一直没机会和傅沉故心平气和聊一聊。
不仅没聊,现在是见面都难,总说工作忙。
谢明舟负气嘀咕两句,翻过身迷迷糊糊睡去。
然而还没进入梦乡,门口却传来吱嘎开门的声音。
半眯着眼目光扫到门口熟悉的身影,谢明舟愣了下,随即佯装闭上了眼睛。
脚步声一步一步靠近,谢明舟心脏砰砰跳,突然涌起奇怪的念头,该不会傅沉故每晚都这个点来吧。
脚步声在床边戛然停止。谢明舟闭着眼,听到一声极为无奈的叹息,下一秒,粗粝温热的手指轻轻覆盖上来,轻柔的抚过他的脸庞。
“没良心……”
感觉一阵酥痒,谢明舟心底一热,准备“幽幽转醒”,轻轻动了下脸。
但还没睁开眼睛,傅沉故连忙收回了手,站起身。
“……”
谁知,谢明舟比他还快,一把捉住他的手,往身边一带。
沉静的夜色里传来一声轻笑:“傅总刚刚说谁没良心呢?”
傅沉故俯下身手小心撑在床侧,生怕伤到他。两人无声对视,被抓包的傅沉故淡淡瞥开眼。
谢明舟轻抬他的下巴,命令他对视:“阿故,半夜三更在我床头,这是想干什么?嗯?”
傅沉故对上那双勾人的眼睛,内心有一瞬间尴尬,语气淡淡:“刚好路过来看看,想确认下……你睡得是不是舒坦。”
“嗯,床还不错,挺舒坦。”谢明舟轻勾了下唇,望着他,“就是缺了个你。”
傅沉故微微一顿,借着月光,两人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到没来得及收敛的想念和暗涌。
傅沉故闭了闭眼想把情绪压下去,睁开眼暗色却更加浓重。他克制着,温柔低声说:“那天对不起,我和你道歉。”
谢明舟看了他几秒,轻笑说:“好了,早就原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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