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是那种看起来很温婉的类型,浑身充斥着贤妻良母的气质,温柔似水,没有任何的攻击力。
可是她的存在,让洛青曜不舒服了。
谢燃灯和芙蕖说话的时候,都没看自己一眼。
他记得谢燃灯说,家里不同意,所以他们私奔了。
他们两个人的家世相差好像很大,生活方式和习惯都不一样。
洛青曜冷不丁发问:“你是不是不想看那个夫人。”
谢燃灯不确定的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你是说我的母亲?”
少年点了点头:“你好像不开心,是因为你的母亲对你不好吗?”
虽然洛青曜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但他知道,母亲是很重要的人。
这个形象往往是温柔、包容、不求回报的爱。
同时,母亲是需要尊重,爱戴的。
大街上的母亲带小孩的,都是手牵着手,很亲密。
洛青曜没有体验过这种爱,所以他应该是没有母亲的。
但是谢燃灯有,可是刚刚他知道母亲生病了,却并没有去看她。
明明那个端着水盆的年轻女人说,如果有谢燃灯在,她会尽快好起来的。
知道谢燃灯不开心,聪明的人都会选择避讳这个话题。
但是洛青曜不谙世事,直接就问了出来。
怎么说呢,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一种觉得眼前的人可能会是不错听众的感觉。
谢燃灯呼出一口气:“不,她对我很好,平常很关心我,就算是我不如哥哥那么优秀,甚至还让她丢脸,她还是一样把我照顾的好好的……”
但是这份好,在家族的利益面前,什么都不是。
上辈子,他已经不想成婚了,可是母亲还是坚持了一次又一次。
为此,她不惜一哭二闹三上吊来逼迫他。
因为他没有哥哥优秀,他是依附于谢家的,就必须要听谢家大长辈的话,听母亲的话。
谢燃灯的语气不受控制的带了一丁点的惆怅:“我就是有时候会觉得,有一点辛苦。”
其实不是一点,是很累。
在物质方面,谢家从来都不亏欠他。
每次被退婚,他都会得到一笔丰厚的补偿。没有人会和他抢这笔补偿,所以后来他还积攒了一笔巨额的财富。
可是有什么用呢,等到他死了,这笔钱财都花不完。
和母亲说,她只会劝他忍耐,还会不解。
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日子过得多滋润。只是受那么一点委屈。
人活在世界上,怎么可能不受一点委屈。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不都有自己的委屈,母亲质问他:你为什么就不能受这份委屈。
谢燃灯恍惚的想,哥哥为什么就能不受这个委屈呢,因为哥哥不是废物。
要是他和兄长一般,也能够修仙就好了。
不需要很厉害,只要不被拘束在这方天地,不用被母亲死死的绑在谢家。
谢燃灯突然眼前漆黑一片,他下意识的眨了眨眼,长长的眼睫扫到了干燥温热的掌心。
是洛青曜用自己的手遮住了他的眼睛,整个人还压在了他的肩膀上,学着大街上看到的年轻妇人的样子,一只手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动作笨拙却很温柔。
“你不是一点辛苦,你是觉得很辛苦,而且还很伤心。”
谢燃灯脆弱的样子,像是被打碎了用胶水粘好的瓷器,看似完好,实际上遍布裂痕。
他的眼睛似乎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汪洋,难过得洛青曜都要淹没。
洛青曜非常不喜欢看到他这个样子,要不是谢家对谢燃灯一定很重要,他都想要让谢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少年的话一针见血,毫不留情,像野兽一样,简单莽撞直接,但是谢燃灯有被成功安慰到了。
青年眉眼弯起,笑出声来:“你说得对。”
洛青曜直起身来,一本正经地盯着他看:“那我们就私奔吧。”
他理直气壮的说:“反正你在这个地方过得不开心,我也不喜欢讲规矩,私奔了第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
“我不想再私奔怎么办?”
成年人的脆弱是很短暂的,每个人都会发牢骚,但是牢骚完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
“其实我觉得比起在外面,这儿的确更舒适,家里的日子也没有那么难过。”
谢燃灯原本只是不断重复的退婚让他难以忍受,但是现在,他有另外一种选择。
“因为你来了,所以不用那么难过了。”
谢燃灯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的瞳色很深,专注的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往往会营造出一种极为深情的错觉:“我们的婚事,会得到长辈的祝福的。接下来可能会有一点辛苦,但是你能相信我吗?”
如果母亲死活不同意,他会再一次离开这个家。
洛青曜被美色所迷,只会呆呆点头。
他捉住了洛青曜的手,轻易的分开少年的手,小手指轻轻的勾住了对方的尾指,尾指相连,拇指相印,像孩提时代那样许下诺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洛青曜点点头,他靠在了谢燃灯的怀里,想到什么,又重复了一遍:“是这辈子不许变……下辈子也不许变。”
第8章 008
“卧病在床”的美妇人在屋内等了一会,就等了个谢燃灯不来看她的消息。
和谢燃灯有五六分相似的脸上浮现出怒意,她这会是真的恼了:“这孩子多大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
拧了帕子正在给她擦手的侍女闻言抬起头来,便看到一张嗔怒的美人脸。
芙蕖宽慰说:“二少爷想着您在气头上,怕您生气,他向来是极孝顺的。”
谢燃灯向来是很会讨长辈喜欢的,甚至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他嘴甜,生得还好看,虽没什么大出息,至少不斗鸡撵狗,让长辈头疼。
“我是他娘,他不听我的听谁的。”
平日里听人夸谢燃灯孝顺,谢母十分受用,今日却一听就来气:“他要是真孝顺,就不该搞什么离家出走,白白让其他几房看了笑话。不是我说他,这辈子他长这么大,吃过什么苦头。”
谢母养在深闺之中,对自己的儿子自认十分了解:“就他那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样子,到了外头能活下来吗?他以为外头都是白玉京,惹出什么事来,能看在谢家面子上放过他?”
芙蕖安静倾听,并不参与夫人对不争气的小儿子的抨击,相反,等谢母说完,她还时不时的为谢燃灯说好话。
二少爷毕竟是夫人宠大的,一个母亲的牢骚听听就罢了,她要是真的顺着说了二少爷什么坏话,只会被谢母厌弃。
劝了一会,谢母心气顺了些,到底是拿谢燃灯没办法,表情恹恹摆手:“行了,这儿用不着你伺候了。明日就同那个没良心的说我好了,让他滚过来看我。”
谢母本身就没病,这是在给她自己和谢燃灯台阶下呢。
芙蕖柔柔一笑:“奴婢一定把您的话带到。”
谢燃灯的院子和谢母的隔了假山和走廊,后者的房里话他自然是听不见的。
走的时候,他把屋子里的东西都带走了,回来之后,谢家给他重新添上了一张床,款式和料子和以前没多大区别,被子褥子都铺上了。
谢燃灯走的时候就带了当时床上的一套,柜子里的很多东西都留着。
当初谢府给他做这些东西的时候,基本就是成双成对做的,图个圆满吉利。
不仔细看房间的话,还以为什么都不曾被带走过。
谢燃灯没有多看自个的屋子,吹熄了灯火,打算早早歇息。
好不容易离开,结果又被抓回来,他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
可连夜赶路,身体早就疲惫不堪,沐浴之后,一沾了枕头,谢燃灯就彻底陷入黑甜的梦境之中了。
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谢燃灯睡前想着明日有一场硬仗要打,梦里就一直在打仗。
最初的时候,他是躺一片草地上,绿草如茵,蔓草肆意生长,微风吹拂,卷起一片绿意盎然的波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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