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没听说过蝴蝶效应吗?蝴蝶扇动翅膀都能引起海啸,你怎么知道我无法达到目的?”沈诸轻笑道,“我做的明明是一件改变人类命运的伟大的事……”
“第一个,是我,因为游戏阻碍了青少年对知识的好奇心。”江衍将沈诸所谓的九个人九宗罪都说了出来,“第二个,是号召减负的社会学女博士;第三个,是娱乐至死的经纪公司老板;第四个,是改革学生成绩绩点,建议添加素质项目成绩的大学校长;第五个,是只图畅销的出版社老板;第七个是救人不救书的消防员;第九个是苏承望。”
“那第六个和第八个呢?”
江衍指着虚空中的画面,描述道:“第六个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离异、从事保洁工作、生活无依无靠,这样的人会对文化产生什么影响?你为什么要制造车祸让她死亡?”
“第八个,一个在建筑工地从事基础工作的男人,他只是个建筑工,又凭什么要被你的克隆人假扮工程师,骗到危险的塌墙下,被迫遭遇意外被砸死?”
沈亦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两项异常。
那天沈诸只是跳着给他看了几个画面,这两人的片段一闪而过,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所以沈诸所谓的“阻碍文化论”很快让他信以为真。
他以为反社会人格的变态做什么坏事都是不需要理由的。
而今天在沈亦和沈诸脑域互通的情况下,所有的信息都详尽的展示在他和江衍面前,沈亦这才明白,他惩罚这九个人的原因并不只是这么简单。
这九个人里有的已经死亡,有的却不至于遭受到失去生命这么严重的惩罚。
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而沈诸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愤怒地注视着江衍,吼道:“我就是痛恨不尊重文化的人!我就是要他们死!”
说着,他就气急败坏地变幻出两个火球,猛地朝江衍和沈亦飞过来。
火球在沈亦的指挥下变成两个手榴弹,调转方向朝沈诸砸去,沈诸翻了个身躲开,再抬起头时,整个空间突然发生扭转,旁边的书架和江衍都一起被扭成了螺旋形。
沈亦连忙将扭称麻花的空间展平,所有物体都变成无法动弹的二维平面,而江衍也像一幅画似的保持着最惊讶的姿势。
沈亦迅速跑到画上伸手一捞,江衍从二维的画中被拽了出来。
惊魂未定,沈亦已经塞给他一把加特林,自己则扛着一挺火箭炮朝沈诸冲去。
两人越跑越快,脚下的地面不知什么时候让沈诸变成了仓鼠滚轮,只能荒唐的原地踏步。
沈亦气急败坏地冲沈诸开了一炮:“老子玩够了!”
□□打中了沈诸的身体,一片火光之后,沈诸仍然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嘲笑他:“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在我的脑里,你觉得你能打死我吗?”
都在他的脑里……
沈亦倏地反应过来,他们的脑是互通的,如果能够找到那个控制沈诸脑域的按钮,让他的大脑死亡,这个恶心的无限世界是不是就可以结束了?
沈亦拉着江衍迅速在每一处脑域空间中搜寻着。
那个控制沈诸大脑的开关应该是个什么东西?是记忆?是书籍?是文字?还是某个具象化的按钮?
直到沈亦在无数次空间的跳跃之后,寻到了一棵长在虚空中根蔓丰富的茂密榕树。
那是沈亦见过最大的榕树。
树干粗壮至少有十人环抱,枝条如伞状垂散下来,密密麻麻的翠绿枝叶散发着勃勃生机。
沈亦甚至感觉它粗糙的皮肤下有脉搏在跳动。
这棵长得生机茂盛的榕树……实在太像沈诸聪明的大脑了。
他幻化出一把长刀,缓缓靠近那棵榕树。
猛地一挥刀,粗壮的树干处留下一道砍伤的痕迹,而榕树皮下的脉动似乎也变得更剧烈了。
没那么容易死,这是好事!
然而沈亦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一阵剧烈的痛感在他脑部回荡,头痛欲裂,他闷哼着倒在地上。
那一刀明明割在树上,为什么……
“沈亦!”江衍连忙扶起他,眼底是他从未见过的妥协,“停手吧,我们去跟沈诸商量。”
“我愿意一辈子和你生活在幻境里,哪怕一辈子在他脑子里……”
“你在胡说什么!”
沈亦忍着痛爬起来,还想捡起那把大刀继续,却听到江衍用祈求似的声音道:“不要伤害自己了,求求你。”
“你还不明白吗?即便你是沈诸的克隆体,你也不可能跟他脑域共通。”
“你们能共同控制这里的唯一理由……就是你们一直在使用同一个大脑。”
他悲痛地望着沈亦:“沈诸那句话或许没有在撒谎。”
“他就是你,你……就是他。”
沈亦怔怔地望着他,根本不敢相信这个令人惊愕地事实。
他明明只是沈诸的克隆体,他明明是用来惩罚江衍的工具,他明明……明明和那个变态一点都不一样……
尽管沈亦根本不想承认,可脑海里一帧一帧呼啸而过的画面都在告诉他,他们本是一体。
被父母抛弃,被小姨收养,进入寄宿学校学习,认识了好朋友路高远。
他们拥有一样的人生经历,就像共享一具身体的两个不同人格,一个偏执极端,一个乐观无忧。
偏执的那个他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另一个他也要一起接受惩罚。
只是……他舍不得江衍。
沈亦一言不发,默默地望着江衍,心底在不断说服自己:自私一点,再自私一点,就接受江衍的建议,哪怕永远沉浸在虚无的梦境里……
轰隆——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轰鸣声。
榕树倒了。
那棵生机勃勃的大榕树不知被什么连根拔起,跳动的脉络正在急速衰败,绿叶和枝条瞬间变成枯黄的颜色。
而沈亦也同时感受到了榕树的绝望痛感。
像是大脑瞬间被剥离一般,他变得无法思考,变得无法感知疼痛,只能呆呆地望着面前世界崩塌的景象——
沈诸面色苍白,眼角、嘴角都流出汩汩鲜血,却依然站在迅速枯败的大树干前嘲笑着他:“你看,我还是做到了。”
“沈亦——沈亦——”
意识临消失之前,沈亦耳畔始终回响着的,只有江衍痛苦的呼唤声。
没有人能够用这种痛不欲生来惩罚你。
所以千万不要难过。
不要难过啊,江衍。
第六十四章
在我十八岁之前, 我还不叫沈诸。
三岁的时候,我就已经嫌弃我的名字了。
李远。
能指望一个高中辍学把女生肚子搞大的父亲想出什么好名字?
我姑且当做他想让我像李世民一样“弃繻怀远志,封泥负壮情”, 可事实上,他恐怕根本不知道这首李世民的诗。
没错, 我就是那种不被期待的孩子。
我的母亲生下我的时候才15岁, 还在刚刚上高中的年纪, 因为早恋偷尝禁-果和同样未成年的父亲私奔。
他们以为象牙塔外是一座更美的塔,可现实却在告诉他们,不读书到底带来了什么。
逃离父母去遥远的南方小镇打工,两个人挤在一间不到二十平的宿舍里, 当然还包括我这个“累赘”。
生下我没几天,他们就当我是个累赘了。
我的童年一直在父母无尽的争吵中度过, 他们吵架的时候,我就去楼道的路灯底下看书。
母亲以前偶尔会不耐烦地给我念念童话故事, 我记忆力很好, 没多久就能融会贯通认得汉字。在他们以为我还醉心于儿童文学的时候, 其实我早就在隔壁收废品大爷淘来的书堆里打滚了。
四岁读《资治通鉴》, 五岁读《时间简史》。
父母的无知时刻在告诉我,文化是多么的重要。
终于在我五岁的某一天,母亲罕见地对我和风细雨,说要带我去市里最大的图书馆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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