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铎:“什么?!”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但这次的腔调却完全不同。
忙?!忙什么、还能忙什么?!
那是去送死啊!
觉得自己每晚一步生命都危急一刻的柴大人差点儿跳起来就往前冲。
之所以没能成行,因为对面的程荣指节一拨,腰间的长刀就出了鞘。
寒光凛凛的刀刃差点闪瞎了柴大人的眼。
柴铎:!!!
他立刻认了怂。
柴铎双手举过头缓缓往下压,一边注视着对方后退,一边忙不迭道:“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程荣似乎叹了口气,但又好像没有,他道:“这话正要送给柴大人,有些话说出口了可就收不回去了,柴大人开口前还是再好好想想罢……”
他将出鞘的那一截刀刃推了回去,但却像是突然对刀鞘上的花纹感兴趣似的,将整柄刀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比划着,口中慢吞吞道:“这些年和柴大人共事还算愉快,若有可能,程某还不想明岁今日去祭拜同僚的时候,顺便‘探望’‘探望’柴大人。”
柴铎:!!!
威胁吧?这绝对是明晃晃的威胁吧?!
而且说什么“共事愉快”,把不想干的、难办的、磨人的活都扔给他……
他们可不就“愉快”么?!
柴铎想说什么,程荣手中那刀就蹭地出了鞘,他只觉得脑袋旁边一缕风略过,几缕碎发摇摇晃晃地从他眼前荡过。
柴铎:!
他现在还能站得住,都多亏这几年历练。
程荣已经彻底收了笑,“柴大人莫不以为程某是玩笑话?”
锃亮的刀刃还反着光,柴铎要是以为这是“玩笑”就怪了。
要是以往他早就怂了,但是这回不一样。
要么现在死、要么以后死,左右都是逃不过,他还不如搏一把!
程荣当然看出了他这一脸“咬牙豁出去”的表情,他有点惊讶这次这位柴大人竟然没被吓唬住。
虽然存着点刻意吓人的心思,但是程荣这次说的也确实都是实话。
不管是“共事愉快”,还是“不想明年今天给他上坟”都是。
这位柴大人胆子不大、但想的却是不少。
北定军中不都是蠢人,早些年军中裁人的时候,就有人看出这位柴大人的心思了,但是以他的胆子,要真让他说出来,恐怕得要了他的老命。既然连将军都没说什么,众人也就当做自己不知道、甚至乐得共事的有这么一个任劳任怨、能力还不错的“工具人”。
这一次也是和上次差不多。
程荣本以为稍微吓唬吓唬,以这位柴大人的胆子,人就被吓回去了,没想到竟然不管用了。
好歹柴大人这些年任劳任怨、替大家伙儿扛了不少苦的累的,要是有可能的话,程荣还是挺愿意继续有这么一位“工具人”同僚的——起码文书写得又好又快,让大家伙儿得了不少空闲。
只是,想是这么想,但有些“大逆不道”、“诛九族”的话一旦说出口,恐怕就算是为定军心,这位柴大人都没法活着走出这个营帐了。
程荣本来打算再吓唬吓唬的,但是看着这位柴大人脸上连惊悸都藏不住的热切,突然又觉得有点无趣。
说到底、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不……
也并非如此。
大军在握、坐拥半壁疆土,却仍旧本心不移、初心不改……
这样的人,又能有几个呢?
就算从最初跟着谢将军的铁杆嫡系,敢说这一路走来、没有丝毫动摇吗?
只不过,他们前面从来都站着那么一个人。
如同战场上的帅旗、抬眼便能看到。
带着他们始终不偏不倚地走在最初的道路上。
他们要做的只是跟着,跟在他身后。
最初的最初、他们想要什么?
不过是一群流离失所的人想要片瓦遮身,想求粟米果腹而已……他们想要自己所在的土地再无铁蹄践踏、希望自己的家园再不残破流离……
若是为了一人或者某几个人的野心再掀战乱,那不是本末倒置吗?然秀丽江山在畔、赫赫权势唾手可得,又有几个人能坐怀不乱?……幸而他们跟着将军、也幸而是将军。
程荣有时候都疑心,是不是上天看他们过得太苦,才于心不忍,派遣下了这么一位心怀仁慈的神明。
他给予他们太多太多、却一无所求。
若非神明降世、那只能是天生圣人了吧。
至于朝廷京城那边……
他们、相信将军教出来的孩子。
到底出于共事这么多年的情分,程荣收刀入鞘、转身准备离开之前,还是聊胜于无地提醒了一句——
“这里可是北定。”
……收起你在京城的那一套。
第207章 将军14
三月。
这支从边塞而来的精锐之师终于到了京城。
因为有人接应的缘故,这支彻彻底底的陆上军队倒是没有遇到楚路担心的水战。
倒是楚路的脸色越发冷了。
——能抽调人手水上接应,却没有人手自救,只能边塞求援?!
主将周身寒气数尺,就连本次前来的副将都退避三舍、不敢近身,其余人等就更不必说了。
没了水战,京城那些早就被养废了的兵卒当然不是这只血火历练出的边关精锐得一合之敌,几乎是刚一接触便溃不成军。
……
康平十六年,皇三子弑兄杀父、矫诏称王,其行之残暴、天理不容。
谢率军南下、驰京相援,伪王于昭平殿伏法,皇十六子携先帝遗诏登帝位。
……
…………
那位已经伏法的伪王虽然在位时间不长,但杀人却杀的不少,开个朝会大殿上都是可怜巴巴的几个人,整个朝廷连最低限度的运作都差点撑不住,新帝的当务之急是赶紧选人把朝廷填满。
不过在那之前,这位年轻的新帝先下了两封旨意。
一则是将救驾有功的“苍狼”军改名号“北定”,又赐赏赐若干。
另一则——
“……谢将军勇力过人,驱逐北方胡虏、平定六州之地……”
“此乃千秋之功业……”
……
…………
“……治军有方,乃不世之将才……”
……
功绩和夸奖混着一块来,一份卷轴竟然都写不下。
宣旨的小黄门一开始还中气十足、感情充沛,但是换到第三份卷轴之后,嗓子已经有点哑了。
楚路:“……”
小黄门:“……”
就算心里再怎么怀疑人生,该念的还得念下去,小黄门甚至觉得自己得站在这儿、把人夸到天黑。
好在这长度实在超标的夸夸终于有结束的时候,但是等看到接下来封赏之后,小黄门只恨不得一直把人夸到天荒地老。
他微不可察的停滞了一下,语速放得极缓极慢,只希望把最后那段赞词无限期的延下去,但同时一心二用瞥下去的内容已经让他额生冷汗了。
[殿前不跪]、[准着履佩剑]、[坐九锡]、[行可六马]……
若说这些还只是礼仪上的优待。
——与天子同礼的“优待”。
那接下来可就是实打实地封爵分权了……
……
…………
小黄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宣完这封圣旨的,一开始他还能觉得嗓子干哑,但是现在这点儿极轻微的身体上的不适已经无法唤起他的注意了。背上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打湿,他甚至怀疑现在稍微拧拧就能拧出一把水。
“北定”乃是新帝根基,这位刚被封为“安国侯”的谢将军自然是新帝心腹,按理说这是个巴结的好机会,但是一上来就到这封无可封的地步,反倒教人没法安稳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