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形往常大不相,文斯甚至慎重地替自己准备了一篇腹稿,很多想跟父母坦白的,也很多想跟他们分享的,但当两人并肩站在山顶,文斯却突然什么话说不了。
一路沉甸甸的语句,最后也只随山间清风烟消云散,变作那声最简单的,“爸妈,我来看你们了。”
文斯望着远山层叠,好一会儿后闻礼忽然问他,“你小名叫什么?”
“……”文斯还沉浸在放空的思绪里,一时没能转过弯,怔住,“怎么突然问这个?”
闻礼没说是因为他听到妹妹的乳名,看那小姑娘备受父母宠爱,他心里无甚波澜,唯独念及文斯。乳名这东西,应当是世最亲密的人会叫的吧。
“因为想知道,叔叔阿姨以前怎么叫你。”闻礼的声音被山风鼓噪依稀些虚渺,却也更加模糊几分独的温柔。
文斯终于领悟到他意思,唇角一弯笑容可掬地道,“你也叫过的。”
他眼里含着狡黠意味,若所地,闻礼也立时白过来,“你说那是你随便起的艺名?”
“实是曾用名,”文斯没对这个世界的他人说过,便跟闻礼分享这个小秘密,以及更名的来,“但我爸妈习惯这样叫我了,就一直没改,我发小时候嘴欠也这么叫我。”
“你发小叫你小名?”闻礼断章取义。
“只是偶尔开玩笑叫的,啧啧,”文斯假惺惺一笑,“怎么觉哪里股酸味儿啊。”
“……玟玟。”闻礼忽然叫了声。
“嗯?怎么?”文斯挑眼看雪景,随意应道。
“玟玟。”又叫一声。
“……干嘛啊你。”文斯点绷不住,色厉内荏地瞪他。
“玟玟。”接着还。
一声比一声温柔,语气逐层升温,文斯招架不住这糖衣炮弹连番轰炸,终于扑哧一声笑倒在闻礼肩,自己笑停不下来,却还叫闻礼,“我爸妈面前,你正经点儿行不行!”
闻礼十分无辜,端容冷面道,“我没不正经。”
是来祭奠的,可开始那种肃穆低沉的氛围全没了,最后文斯总算笑够,舒胸中那口郁郁浊气,对着银装素裹的山景和沁凉湿润的飞雪,好好说起了心里话。
“爸妈,我现在过很好,而且以后还会越来越好,请你们放心,我……我和闻礼以后每年来看你们,你们在,也要好好的。”
文斯觉自己很幼稚,也不知在紧张什么,后面点语无伦次,暗自丢脸,但闻礼握住他的手,也对着空气说,“爸,妈,我会对玟玟好的,很好很好。”
两人似乎只会说个“好”字,重复着幼稚园小朋友会讲的话。
“谁准你叫爸妈的?你也太自来熟了吧?”
“难道不是?”
相视一笑间,文斯忽然觉,这人比他还幼稚。是个幼稚的霸总,但却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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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八日下午,一条毫无预兆的微博引起全网哗然。
@季景:[今就满三十一岁了,我代表自己做了个重要决定,永久退圈。
并不是因为次受伤,我的伤已经完全康复,谢大家关心,只是为了自己实的意愿。我虽然热爱演戏,但它并不是我唯一喜欢的事情,对我而言余生很长,我还想做更多他意义的尝试。
让大家到遗憾了我深表歉意,希望未来我们能如所预期,总之再次谢谢一直以来的喜爱与支持,我将永远铭记于心,谢!]
文斯看到这条微博时,他刚把提前准备好的生日礼物,一套新诗集和一支水晶书签包装完毕,正要在结束工作后联系季景,然而却发现他的手机一直占线,微信也不回。
等很长时间觉奇怪,又没别的人可问,文斯就找到卢庚,然后被告知去看微博。
季景的手机完全不进去,可想而知很多人在联系他,文斯试到最后,那手机却提示已关机。
文斯实隐约些预料,但他只是没想到会成为事实。
而此时的季景,已经在高铁站的贵宾候车室里,在他对面,站着的是闻礼。
“我当演员最初是被我爸妈逼的,因为星探发现我,他们觉很面子,后来则是逆反着就走这条路,再后来……是因为‘他’这个梦想,而现在么,我也只是想换种式生活罢了。”
季景戴着口罩,脸笼在鸭舌帽的阴影下,一片平静,娓娓道来,“实以前一直想经营个民宿,雇个全职管家,自己当老板,整在山水之中游历,像个当代隐士那样。
“不过现在也觉就那么回事,暂时还没想好一定要做什么,已经几个计划了,逐个尝试吧,实现与探索的过程想必也是很意思的。”
闻礼默默等他说完,问,“你会怎么样?”
这句话实在没头没脑,但季景却听懂,他轻轻一笑,抬起头,帽檐下的眼一如既往的温和从容,“我?倒不会怎样,大概是……”
他顿了顿,“会忘了他吧。”
闻礼:“……”
季景倚向身后靠背,“就是那种彻底拔除,再也想不起来,全的不稳定因素消失,算另一种意义的重新开始。”
闻礼听懂了他的意思。
脚下响起某种持续的轰隆,是高铁疾速滑过铁轨的声音,在候车室舒缓的音乐里,短暂隔绝成沉默的屏障。
季景双腿交叠,单手撑住一侧太阳穴,似乎在倾听那种轰隆声,又似乎在思考什么,微微偏着头,目光随意地望向墙闪动的液晶电视。
“包括次,”闻礼道,“你实不用把这些告诉我的。”
季景转回来看向一脸严肃的男人,仿佛读到他此时的情绪,眼中泛起难兴味的笑。
“你说没错,因为我就是故意要告诉你的,我没那么伟大,更不是全无脾气,你抢走他,我也反过来要让你心里不舒服,否则太过便宜了你。”
“你是不想让他不舒服,但又不甘心,”闻礼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机,面全是未接来电,“但你没想过,他一定会刨根问底?”
“那要看你怎么说了。”
季景故意将这难题扔给闻礼。
文斯直至晚也没联系到季景,他为了送生日礼物和祝福,车连夜赶去季景家,敲声惊动隔壁,知道这里住的人早在周就已经搬走。
口的鞋垫,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而旁边的快递柜里,小红灯闪烁,提示柜还没彻底关闭,文斯瞳孔骤然一缩,隐约看到某种反着光的颜色,依稀是个玻璃小盒子。
他忙把那东西拿来,盒子里冷气缭绕,是只小型透冷冻箱,里面完好地放着——那个小雪人。
文斯心里忽然一阵一阵,又紧又涩,形容不是什么觉。
他茫然地在口站了十多分钟,又漫无目的到楼下徘徊了一会儿,不放弃地尝试再次拨电话,而这回竟然接通了。
“季老师!”连线的时文斯就喊了来。
“小文?”
听到这声音如常,文斯胸口的大石倏地落地,他忙问,“季老师你在哪儿?我联系你半了,你怎么突然退圈,还搬家了?你之前不是说只是休假吗?你……”
他噼里啪啦问了一通,发现自己根本没给季景说话的机会,猛地住嘴。
电话那头,季景先是沉默,他刚刚下了高铁,正在长途客车。此时已经是晚间八点多,县道盘山而,窗外灯光稀稀寥寥,几不可见。
与大城市璀璨的夜景恰好相反,繁星似锦,地下却漆黑一片,是颠倒了位置的与暗。
听筒里传来那个人的呼吸,季景舍不断,他专注地听了几秒,似乎想把这种贴于耳畔的亲昵牢牢记下。
而后他说,“小文,没告诉你是我的错,但我实早就想好了,不是一时冲动,我觉点累,想趁这机会彻底给自己放个没期限的长假。之前太拼,年纪大了发现消磨身体……”
说到这里,季景轻轻一叹,他是的觉累,在车辆的颠簸中松松地靠向窗玻璃,而那眼底映着窗外掠影,潭水般波澜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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