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孙先生要个花瓶吧!”柳晔握住霍铭的手,将那枝鸡蛋花放在他手上。
霍铭低下头,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到掌心里有个硬邦邦的枝条,但他知道,在那硬邦邦的枝条之上,绽放着一大簇内黄外白的五瓣花,仿佛夜空里炸开的礼花,在他的世界里美得触目惊心。
“呵!”霍铭嘲笑出声,却不知是在嘲笑柳晔,还是在嘲笑他自己。
柳晔掩门出去。
恰好走到二楼转角的时候,他碰到了吴嫂。
“吴嫂好。”柳晔笑得很甜。
吴嫂并不喜欢原主。原主不爱说话,来这鸿雁山庄五日,就在房里闷了五日,除了吃饭时间,从不出门,不仅如此,他要是去餐厅吃饭,还总是阴沉着脸,叫人根本就没办法亲近起来。
原主是因为什么缘由被送进鸿雁山庄的,这里人人都知道。他们本来就对他带有偏见,后来再看到他那副不想理人的模样,就更不可能喜欢他了。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一个人夜间出门一趟,居然可以性格大变。
五十来岁的吴嫂人长得很慈祥,她手里正提着食篮,里面是霍铭和柳晔的午饭,见到柳晔对她笑,她也不好意思不理人,于是找着话问道:“柳晔你这是要去哪里呀?该吃午饭了。还有,你怎么捂着肚子?”
先前在派出所外被歹徒狠狠踢了一脚,柳晔一路回来都在装没事人,当然,那时候也没这么痛,随着时间的推移,痛感是越来越强了。柳晔从小到大,也曾摔伤打伤过,依照经验,像这样的软组织挫伤,没有三两天是好不了的。
柳晔赶紧把手放下来:“我肚子有点不舒服。”
吴嫂一听,以为柳晔闹肚子了,眉头皱了皱:“肚子不舒服,那油腻的东西和海鲜可都不能吃,”说着她看了看手中的食篮,纠结道,“今天厨房煮的是油炸大虾,咖喱牛肉和酸汤黑鱼片……”
柳晔连忙摆手:“我不是闹肚子。”
“啊?”
“早上在市区走路的时候被三轮车撞了一下。”柳晔扯谎。被人拿着钢管追打的事情,听起来有点可怕,他可不想说给这里的帮佣听,要说给他们听,他肯定会变成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吴嫂点了点头,看似相信了他的话:“这样啊……”
“吴嫂,哪里能拿个花瓶?”柳晔打断她的话。
“花瓶?”吴嫂惊讶,“我看你说你肚子痛,还以为你要去拿药呢!”
柳晔默了一下。对哦,拿药,他怎么没有想到。
吴嫂提着食篮先上去了。
柳晔去一楼办公室找孙先生。恰好孙先生在办公室统计这个月山庄的开销,人还没去餐厅。见到柳晔,他挺惊讶的,右手食指从鼻梁上勾下眼镜抬眼看了看柳晔。
“快吃饭了。”他说道,“霍先生叫你来的?”
显然孙先生认为既然柳晔要伺候霍铭吃饭,那么在这个时间点上,只可能是霍铭派柳晔过来找他的。
柳晔正想回答,然而也不知道孙先生突然想到了什么,竟认真了起来,飞似地放下手中的东西,两手放在办公桌上,十指交叉搭在一起,小心翼翼:“霍先生有什么指示?”
柳晔眨了眨眼睛,想为孙先生从漫不经心到严阵以待的骤然变脸鼓掌一下。
见柳晔没有回答他,孙先生紧张了,问道:“因为老陈的事?”话音刚落,他就低下头,伸手拉开抽屉,从里面抽了一张纸巾出来,微微发抖地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自问自答一样:“警方那边迟迟没有立案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这种事情要讲证据的,我也不知道前天晚上三楼的监控怎么突然坏掉了……”
只想来拿花瓶和药的柳晔:……
“老陈他改口,说在医院里讲的那些话全是被逼的,他根本没有害过霍先生。现在警方那边也只能把他当作嫌疑人暂时扣押,我们这边监控坏掉,又找不到目击证人……”
孙先生越说越没有底气,他低头抽了一张纸巾。只不过这回汗还没擦完,柳晔就开口跟他说道:“孙先生,我是来问您,想领个花瓶和活血化瘀的药,要在哪里领?”
孙先生愕然抬头。
柳晔笑了笑:“不过,您刚才说的那些话,我会转告诉给霍先生的。”
肉眼可见的,孙先生的脸皮抽搐了起来,本来泛白的脸色渐渐涨成了猪肝色。
“你……”他接连深吸两口气,“人都在霍先生房间里了,跑我这要什么花瓶和药?”说到这里他简直是咬牙切齿,每个字炸|弹一样从牙缝间轰出来,“你、按、个、铃!就会有人给你送上去!”
“哦!”
“哦你,你个……”孙先生的教养让他没把那个“屁”字喷出来,他再次深吸了口气,“你还不赶快去照顾霍先生?”一个“滚”字他也没办法说出来,最终还是颓然地挥了挥手,道,“等会儿我会叫人把花瓶和药给你送上去。”
等柳晔回到三楼卧房的时候,吴嫂早就离开了。餐盒全部放在桌子上,都还没有打开。霍铭安安静静地坐在边上,鸡蛋花被他推到了远远的另一端。
柳晔走过去,看了看那鸡蛋花,拉开椅子坐在霍铭边上。
餐盒一一打开,新鲜的饭菜热气腾腾。柳晔吸了吸鼻子。
“孙先生说他待会儿会叫人把花瓶和药送上来,还有……”柳晔想把老陈的事情说给霍铭听。
“药?”想不到霍铭一怔,打断他的话。
对哦,出去的时候只说要拿花瓶。
却在柳晔以为霍铭要问什么药的时候,霍铭开口问道:“很痛?”
“欸?”正准备把筷子递给霍铭的柳晔手中停了一下。
“我听磊子说,你被踹了一脚。”
“啊……是,肚子被踹了。大概……”柳晔低下头,想掀开衣服看一下,但瞧了瞧霍铭,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霍铭眼睛看不见,他也没好意思当着他的面把肚皮露出来。
“大概淤青了?”霍铭又道。
“嗯,大概吧。”
“是肯定,不是大概。”霍铭食指指尖在桌上轻轻地敲了两下,“都被踹倒在地了,怎么可能没有淤青。”说完,他又问道:“你哭了?”
柳晔的脸皮有点挂不住,他想到昨晚鼻子被霍铭撞到,自己没忍住哭出来的事情。“没有。”他把筷子塞到霍铭手里。
霍铭接了筷子,也不吃饭,坚持要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见他点了点头,肯定道:“那就是哭了。”
“没有!”柳晔觉得脸皮已经碎成沫,哗啦哗啦地往下掉,他恼羞成怒地申辩,“我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哭?”
“哭了就打个电话回来。”霍铭终于把筷子伸进碗里,他没有面朝柳晔,毫无聚焦的双眼似乎在看向前方无尽的茫然,捏着筷子的手非常用力,手背上青筋隐隐暴起。“到目前为止,你都还是我这边的人。”他说道,口吻如在说今天天气还可以,听不出一丝的情绪。
“什么?”柳晔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你是当真想投诚,那么在我将你送入大火之前,我都会护着你,不会让你受到一丁点的伤害。这就当作,你半夜跑回来救我的报酬,以及,那簇鸡蛋花的谢礼!
这便是霍铭心中的想法。
“霍铭你刚才说什么?”柳晔又问了一遍。
但是霍铭没有回答他,且已经开始慢里斯条地吃饭了。
柳晔见此,拿着筷子在碗里翻了翻,觉得有些丧气。看来是他听错了,霍铭怎么可能把他当作自己人,他跟霍铭的关系根本不对等。对霍铭而言,他就是武家的赔礼,霍铭没有将怨恨转嫁到他身上对他恶言相向就已经很不错了。
“对了,”看着霍铭吃了几口饭,柳晔突然想起刚才被霍铭打断的话,“孙先生说到了老陈,他说老陈把之前说过的话全部推翻了,他说他会承认害你是因为被你们逼的……”柳晔把之前孙先生的话全部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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