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事者是谁,这些人大多一问三不知。
有一个机灵的道出,之前在战场上听到“梁盛”二字,至于是不是真名,他不敢确认。
“梁盛,梁?”羊琦和狐商顿时脸色一变。
不待两人细想,情况又生变化。
在清理战场时,几名甲士收获一批毒箭,通过中箭者的样子,断定箭上毒药出自南幽国。
“昔人王召诸侯会猎,吾曾见此毒。涂以吹箭短矛,凡中毒狄戎皆面色漆黑,口鼻流血。”
人王登基必有会猎,或北逐狄戎,或南驱蛮夷。
每当人王召集会猎,各诸侯必如约而至,带齐国内精锐,既为响应王命,也为向他国展示实力。
甲士年少时有幸参与人王会猎,亲眼目睹各国军队的战法,南幽国的军队尤其让他印象深刻。
全军上下喜好艳色,头戴鸟羽,武器淬毒。战士的身上绘有大片图腾,和其他诸侯国截然不同。
“吾亲眼所见,绝不会错!”
甲士退下后,狐商向羊琦等人提议,未知前方是否还有埋伏,谨慎起见,不如改变行程。
一次牵涉两大诸侯国,事情非同小可。
羊琦等人不敢轻忽,商量之后,采纳狐商的建议,全体调转方向返回草原新城,将事情禀报国君再做打算。
在他们动身返回时,颢城商坊突然被包围,放飞信鸽的商队被堵在住处,任何人不得进出。
奉命拿人的甲士撞开房门,面对的是一室死寂。商队成员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全部中毒身亡!
第一百二十八章
商队成员中毒身亡,包括领队在内,无一生还。
甲士搜索室内,找出还有些温热的毒汤,又在领队房内搜出药瓶。
药瓶滚落在地,瓶口打开,黑色的药粉洒落,极容易和尘土混在一起。好在瓶底尚存少许,仔细收敛起来,足能让擅毒的医辨认。
室内有三个火盆,盆内堆满灰黑色的残屑。拨开之后,发现大量没有烧光的竹简和绢。看情形是仓促之间丢入火中,堆在一起压灭火苗,这才留存下来。
卒伍将火盆端到室外,仔细翻找,最终找出破损的竹简三十多片,超过一半的字迹可以辨认。绢也找出不少,可惜被火烧得焦黑,不管曾经写过什么,都已经无法认出。
甲士和卒伍认真搜查,直至再找不出任何线索,才将商队成员的尸体收敛,其后前往国君府复命。
这支商队入城时打的是朝国旗号。
朝国依附东梁国已久,从国君到氏族皆以东梁侯马首是瞻,关于这支商队,朝国是否参与还需进一步确认。无论如何,以该国和东梁国的关系都无法彻底摆脱嫌疑。若是无端被东梁国拖下水,也只能自认倒霉。
“君上,此毒出自南幽。”
甲士带回的药粉交给巫医和桑医,结合商队成员的死状,很快确认出处。
“南幽国?”郅玄面露沉思。
“此毒罕见,唯南幽生长毒菌可制。”巫医和桑医给出答案,见郅玄没有其他问题,旋即退出书房。
郅玄坐在案后,面前摆开数枚残破的竹简。
由于被火焚烧,竹简变得残缺不全,上面的字迹残留部分,依稀能够辨认出是东梁国的文字。和中都城规定的文字不同,这些文字带有明显的东梁国特色,字体修长,笔画锋利,如刀锋一般。
单看竹简残片和商队打出的旗帜,他们背后是东梁国无疑。但毒药出自南幽国,药瓶是南幽独有的玉石,寻常难得一见,却在商队中出现,这就值得现深思。
东梁,南幽。
郅玄拿起一枚竹简,又看向洗净后呈上的药瓶,眉心越皱越紧。
究竟是两国都有参与,还是栽赃陷害,亦或是另有隐情?
商队成员无一存活,其中必有死士,或者全体都是。就算是大氏族,培养死士也非易事。背后之人如此大手笔,所图究竟为何?
单纯给他找不自在?
想想都不可能。
为破坏西原国和王子淮的联姻?
这个可能不是没有,但可能性也不是太大。人王下旨赐婚,不是轻易可以做罢。这样的手段纯粹是吃力不讨好,更会引起郅玄和王子淮警觉。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郅玄陷入谜团疑惑不解时,遇袭的羊琦一行人返回城内。
和出发时相比,队伍减员超过一半,带队的中大夫战死,还有两名受伤的氏族青年在途中咽气,损失相当惨重。
见到归来的队伍,西原国卿大夫无不震怒。
以粟虎和羊皓为首,众人联袂求见郅玄,誓要抓出凶手报仇雪恨。中大夫和氏族青年的家人更是全身缟素,立下重誓,此仇不共戴天,不将凶手车裂戮尸难消心头之恨!
“君上,臣请发兵!”
同在一座城内,郅玄能得到的情报,粟虎等人自然也能。
商队的身份疑点重重,羊琦等人遇袭由谁谋划也无法一口断定,但不妨碍氏族们出兵泄愤。
自西原国立国以来,除先君时丧失五城,从未遭此奇耻大辱!
对方不只是劫掠杀人,简直是将西原国的脸面踩到脚底。甚者,是对郅玄的嘲讽和挑衅,嘲讽他年轻没有君威,讽刺他成为西原侯又如何,面对这样的挑衅,照样没有任何办法。
“君上,凶徒歹毒,绝不能善罢甘休!”
羊皓异常愤怒,一改往日作风,整个人气势汹汹,随时随地都像要拔剑杀人。
他的愤怒不是作假。
羊琦毫发无伤归来,他还是忍不住后怕。尤其是看到中大夫和氏族青年的尸体,想到自己的儿子也曾落入险境,差一点就要天人永隔,他就控制不住心头怒火。
战场厮杀拼的是实力,实力不济,死伤无怨。
奸邪小人竟然使毒,还是用毒箭,委实令人不齿!
不管动手的是东梁国还是南幽国,即便是两国都有,羊皓也不打算息事宁人,必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如果这次不将对方踩死,难保不会有下一次!
卿大夫们有志一同,全都请求郅玄出兵。
众意不可违,但也不能鲁莽行动。郅玄考虑再三,决定先清缴匪徒的藏身地,让氏族们出一口气。至于东梁国和南幽国,还要徐徐图之,绝不可意气用事。
之所以做出这般决定,是赵颢提醒了他,两人联姻象征西原国和北安国结盟,本就惹人注目。婚礼刚结束没多久,突然向另两个大诸侯国发兵,无论理由是不是能站得住脚都会引来猜测。如果有人煽风点火,还可能让人王误会,对他生出忌惮和不喜。
“人王分封,四大诸侯国各镇一方,本就有制衡之意。”
两国之间发生冲突算不上稀奇,也不会太过引人注目。换成两大诸侯国联合发兵,对象又是势均力敌的大诸侯,事情就变得截然不同。
即使出兵的只是西原国,北安国未动一兵一卒,世人也会猜测两国是否达成默契,背后早有谋算。
设身处地想一想,郅玄必须承认,这种情况绝非中都城乐见。
西原国尚武,国内氏族骄横已久,如粟虎羊皓等人未必想不到这点,但他们还是坚持要出兵,这其中有氏族独特的文化和传统,不是轻易能够让步。
出兵就会招来忌惮,不出兵却会被看轻,无论选择哪个,对刚刚登上国君位的郅玄来说都是一种考验。
“或许,策划此事的人就是这个目的?”
郅玄独坐书房,联系整件事的发展,对照各方反应,心头如压巨石,变得越来越沉。
他没有十分把握,仅从自身考量,事情的发展正逐渐脱离掌控,不说进退维谷也十分艰难。
每下一个决定,他都要十分小心。
人王的喜爱是一把双刃剑,一旦这种喜欢变成猜忌,带来的将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值得庆幸的是,事情尚未发展到那一步,还有很大余地可以转圜。
至于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无论是南幽国还是东梁国,哪怕是两国都有,郅玄也不可能退让,更不能表现出半分软弱。
粟虎等人的表现清楚告诉他,哪怕前方遍布荆棘,身为西原侯,他也必须走上去。不想伤到自己,就必须将荆棘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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