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他的先生在房间内待了一个多小时,但谢玄轻却是并未想到,容璟竟真的将他整个房间都布满了阵法。
此时淡金色的灵光盈满他的身侧,将那无形的、仿佛从血脉之中传来的阴冷而模糊的经文念诵声都削弱了许多。
唇边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谢玄轻忍着心脏急促跳动所带来的刺痛感,低低地唤了声:“……先生。”
怎么回事?念诵完召魂咒,塑像看着毫无动静的祭台,忍不住有些焦躁。
天道仍是在不断地积蓄力量,塑像自认不敌全盛时期的天道,但如今这个正处于虚弱阶段的天道,它却还能抗上一抗。
心中咬了咬牙,塑像索性不去管天上的雷云,而是继续低声念诵起了咒文,调动着这些血液中所蕴含着的血脉之力。
金光乍然亮起,徐徐保护着谢玄轻的身体与灵魂。
两方的力量相互交缠对峙着,身处于战场中间的谢玄轻只觉得身体乍寒还热,意识之中也开始闪过了许多模糊不清的画面。
“国师不喜此花吗?”
他看见自己身上穿着一件极为繁复却陌生的衣袍,头戴冠冕站于花丛之间。
手中似是拿了一支淡色的芙蕖,微笑着看向了面前的青年。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疑问,面容朦胧的青年终于抬了抬头,露出了一双寒霜带雪的眸。
浅淡的琥珀色在阳光下潋滟而冰冷,带着一种谢玄轻极为熟悉的清冷之美。
他几乎一瞬间便认出了青年的身份。
——先生。
画面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青年的面容也终于完全显露了出来。
与谢玄轻所见过的容璟本人相似却又有着极为微妙的不同,眼前的青年并未穿着容璟最为常穿的衬衫休闲裤,却是穿了一身与他十分相似的繁复衣袍。
银白色的漂亮长发轻轻挽在身后,整个人带着一种即将超脱凡尘的疏离感。
只是这种疏离感在与“他”对视之时便消散了许多。
容璟看了一眼谢崇手中的芙蕖,轻轻摇了摇头:“并非不喜。”
只是万物皆有灵,便是喜欢,也未必一定要握于手中。
他不过是淡淡一言,谢玄轻却几乎是瞬间就理解了容璟的想法。
只是他此时也与梦中、或者说这些记忆画面中的与他长相极为肖似的男人想法一样——
万物皆有灵,但他却是生来自私,只觉有花堪折直须折,他既是心中牵挂了那支生于天边月上的芙蕖,便也要尽力将其摘入手中。
第83章
似乎是见他神色坚持, 穿着一身玄色长袍的容璟最终还是伸出手,将那支淡色的半开芙蕖接了过去。
他的手指是如清雪般的颜色,及至指尖, 却又泛着淡淡的粉,如那支只在花苞最上方染着淡粉的芙蕖,清丽而又漂亮。
谢玄轻莫名地想伸手去触碰一瞬, 想看看对方指尖的触感是否也如那朵芙蕖般柔软。
只是还未等他顺从自己的心意伸出手, 意识深处便又传来了一阵剧痛,仿佛是有什么东西终于忍耐不住了一般, 叫嚣着想要挣开他身体的桎梏。
谢玄轻双拳死死地攀在飘窗之上, 身上浅灰色的家居服被冷汗打湿了一片, 泅湿的布料黏在皮肤上,勾勒出了他极为漂亮流畅的身体线条。
只是这般的美景无人窥见, 谢玄轻只觉得浑身燥热, 疼痛难忍,灵魂都几乎要随着耳边响起的诡异的咒文离体而去。
“先生……容璟。”谢玄轻低声呢喃着容璟的名字,仿佛只是这样, 便能缓解到他身上乃至意识深处传来的极致痛楚。
一滴汗珠从他的额上滴落下来, 濡湿了浓黑的眉。
越来越多的陌生的画面出现于脑海之中,他见到了许多如之前的画面中穿着玄色长袍的他的先生, 也见到了许多他与那名跟他长相极为相似的青年相处的画面。
倒不如说, 他似乎就是处于那个青年的视角看到的这些画面, 或者说……记忆的。
谢玄轻并不是蠢人, 即便此时他的状态算不上好, 但一开始看不出来, 看到后面, 他也大概能猜到这些画面到底代表着什么了。
这是他的记忆——
或者是说, 他上一世所有的记忆。
又一个画面闪过,夜色渐深,古朴的青石街道上,四处挂着或是精致或是大气的各色灯笼。
身穿褐衣的百姓走在街上,面上尽是喜气。
走马灯轻轻转动,橘黄色的灯光如流水般洒开。
元宵佳节,月色皎皎,霜色与烛光相映,美人与才子相逢,却是一年又一年的战乱之后,百姓们终于过上的一次美满而平静的节晚。
“……你做得很好。”容璟素来淡淡的声音在耳边传来,他回过头,却见他的国师静静地站在鼓楼之上,眼底却是将万千百姓尽皆看入了眼中。
街上尽是跳跃的烛光,将他的眼眸点亮得犹如银河般璀璨。
谢崇忍不住靠过去,身上的檀木香气与容璟身上浅浅传来的犹如冰雪般的气息融在一处,竟是诡异地有些暧昧。
“如果没有国师出手,就算是我,也无法将这天下改变至此。”谢玄轻听见自己的声音、或者说谢崇的声音响起,语气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亲昵,“所以,应当是感谢国师将这一切改变至此。”
容璟回转过头来,眼底璀璨的烛光一瞬间流转明灭,将他的眉眼也衬托得越发精致而出尘。
“你如今倒是会说话了许多。”他盯着谢崇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
谢崇微微一笑:“这些可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国师可不要胡乱冤枉我才好。”
他们相识相交也有将近五年了,彼此之间的关系自然不会是像一开始那样陌生。即便现在谢崇依然登上了帝位,但他于容璟面前,却是从未以帝王自居,仍是以你我相称。
也是因着他这般态度,容璟也并未疏远他,而是顺从了他的请求,留在了帝都。
只是,若是知道会发生后面的事,谢崇宁愿容璟回到山野之中,哪怕他们一世难以再见几面,也不想容璟被人嫉恨,算计身陨于天罚之下。
记忆凌乱而繁杂。
谢玄轻时而看见谢崇独自一人站于高楼之上,遥望着那已无人居住的观星殿;时而看到二人甩脱侍卫,微服私访于旧城之中。
“出去了国师可不能再叫我陛下了,还是叫我玄轻罢。”
“其实叫玄轻还好些,这个字是国师亲自给我取的,如今也当由国师称呼。”
他这话就是蛮不讲理了。但几年时间的相处,谢崇早已摸清了自家国师的性情,此时低低垂下眉眼,神色看起来便有些可怜。
谢玄轻:“……”
灵魂深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谢玄轻回忆到这一段记忆,一时间还是忍不住分神想了一下——
怎么他前世所露出的那个神色,看着居然也有些熟悉:“……”
难怪他的先生一见他这般表情就会心软……那他到底是因为自己而心软的呢,还是因为,上一世的谢崇?
即便知道谢崇就是自己,谢玄轻也忍不住有一瞬间的疑虑与……嫉妒。
耳边的经文声越发扩大,谢玄轻唇色发白,下一秒又见淡金色的阵法灵光亮起,将他柔柔地护卫在内。
像是带着容璟本人的气息般,谢玄轻面颊在那阵金光上轻轻蹭过,唇边又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微微闭上眼眸,体内所传来的犹如烈火焚烧般的痛楚越发强烈,似乎是要将他灵魂之内所掩藏的每一分记忆都翻搅出来一般,粗暴却极为有用。
随着记忆一点一点的复苏,谢玄轻隐约感觉到自己仿佛成了当年的谢崇,感觉到了对方每一个时刻所感觉到的东西——
这样似乎也正常,毕竟他们……本就是同一个灵魂。
无数陌生而又熟悉的心情涌上心头,谢玄轻静静地感受着这些深藏于自己灵魂之内的情绪,轻轻“嘶”了一声。
在无数或隐晦或明显的喜悦褪去之后,残存于灵魂最深处的情绪终于浮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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