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听课,然后回宿舍修炼。
就像隔着一层不甚透明的膜,世界是混沌不清的。吴师父在前方讲课, 讲了什么听得稀里糊涂;在月光下修炼, 一夜过去似乎提升了,又似乎没有提升。
做梦便是如此吧。上课上了个寂寞,修炼也修炼了个寂寞。
跟别人闲聊,人脸也糊成一团, 对话不知聊了些什么。
小橘猫却毫无所觉。
在“道院”里, 如往常一样生活修炼, 度过了许多个平凡普通的日子。
外界的时间持续流逝着, 玄龟、黑蛟和李悬在池塘边排排坐, 嗑瓜子吹牛逼。日升月落,小橘猫蜷成毛球, 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心神陷在迷障之中。
好在猫有凝脉境界,虽然肚子会饿,但灵力足以维系生命,倒也饿不死,渴不死。
在梦境中,又不知过去了多少天。过着寻常日子的小橘猫偶尔心生迷茫,偶尔驻足发愣,觉得自己缺少了什么。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直到有一天,天空中降下一个温和的语声:“你,为何求道?”
小橘猫仰头望天,笼罩心头的混沌,似被惊雷劈开。刹那间,世界褪去了所有颜色,往他身后退却,留出一片空白之地。
他扭头望去,那是片虚假、灰白的世界,所有人都如同没有灵魂的牵线木偶,他居然直到现在才发觉。
——为何求道?
这句话,似乎有人问过他,他也曾经做了回答。但小橘猫想不起来了。此时此地,他需要给出一个新的答案。
全世界寂静无声,等候着他。
一个发自本心,不经遮掩,无需思量的答案。
“进来。”
血湖之中,从宫门里传出了一个威严的语声。似是邀请,又似命令。
被无形的力量蛊惑,沐雪风无法自控地迈动脚步,往那座宫殿走去。
隔着湖水,三个大妖也两眼发直,将脑袋伸进水里。然而水中倒影是一方隔绝外界的小世界,绝不是钻进水里摸索就能找到的。
半晌,蛇妖佘岩回过神来,浮上水面,见诸葛云正看着自己,尴尬道:“我在喝水。”
“谁不是呢。”说着,诸葛云抖了抖毛发上的水珠。
被溅到一身水的胡朗:“……”
“哎呀!”“糟了!”大妖们突然惊呼,想起一件事——
沐雪风进去了!
湖的背面,沐雪风已穿过宫门,走进了殿堂。
强行克制住跟着进去的冲动,九幽守在殿门前,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里面关押的那位,绝不是区区金丹能够应付的,你就等着死无全尸吧!
沐雪风环顾四周。
宫殿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恢弘穹顶、华美玉柱,也不曾布置得金碧辉煌,只用白石砖砌着一方血池。
浓郁血色当中,伫立着一个似幻似真的人影。无比庞大的威压,从人影身上散发出来。
沐雪风心头一沉,脸上却全无惧色。
“你是何人?”
“今日的九幽地界,好生热闹。”
“刚才那是吞虹魔尊的玉音吧?”
“想不到魔尊大人失踪多年,竟然是被九幽藏了起来。”
“谣传九幽心怀私情,对吞虹魔尊觊觎已久,哈哈,先前我还不信!”
站在血湖上方,大眼瞪小眼的群妖,忽然听到背后有两人肆无忌惮地高声谈笑。听他们的语气,不像九幽属下。
回过头去,大妖们脸色僵硬。
也许是在他们钻进水下时,也许更早之前,一东一西两个方向,悄无声息地开来了两支浩荡魔军。
为首者气息可怖至极,竟似魔域中三大魔头的另外两位,万仞与灌海。
一个是化神初期,一个是外道化神。
外道化神,即用旁门秘法,炼制出比拟元神的魂体,以自身意识融入其中。这是一条破婴化神的捷径,虽然突破以后实力远不如真正的化神修士,但也能力压元婴。
三名大妖心中苦涩。
哥几个都是元婴初期,九幽则是元婴巅峰境界。单打独斗可能打不过他,联起手来便能一战。他们追随沐雪风,上虚危山挑事,可以说捡了个最软的柿子来拿捏。
谁能想到,另两位魔头也赶来了啊!
难道是听说了九幽地盘发生异变,想来捡漏?
撞上了大妖们的目光,万仞微笑道:“这几头妖兽也有点意思。那食铁兽颇有些威风,皮毛瞧着也很舒适,我要牵走当坐骑。”
——他这是没听说过一个叫作“蚩尤”的人,不然就不会动这种念头了。
“好,另外两头妖兽,便归我了。”
全然无视大妖们的想法,两个魔头在谈笑间分配完了。元婴与化神,相差了一个大境界,当然不用多考虑什么。
不过湖心境中,消失已久的吞虹竟猝然出声,他们似乎在静观其变,暂时没有动手。
唉,看来今天无法善了,不会把命都丢在这里吧?
大妖们心中打起鼓来,忐忑难安。
听见水声,胡朗一转头,看见佘岩从腰身比三只水桶还粗的巨蟒,缩成了一条小青蛇。
“你怎么变小了?”
当然是为了等下打起来,队友挡在前面,我趁乱逃跑啊。佘岩暗自心想,嘴上说道:“你不也变小了?”
说话间,胡朗也从浑身闪烁金光的硕大白虎,变回了普通老虎大小。
化为巨兽只是方便战斗,他们的真身,其实也就和凡兽体型差不多。
“……诸葛云呢?”胡朗懒得跟他吵。忽然发现貊妖不见了踪影,他四处张望,又觉前腿一沉。低头看去,一只黑白相间的圆滚滚小团子,正抱在他腿上,仰起熊脸与他对视,“嗷呜”叫唤了一声。
虎脸黑了。
变回原形也就变了,怎么还能缩成幼崽?也太刻意了一点吧!
你是何人?
沐雪风一问出口,那道人影便由虚化实,变得清晰起来。
一个面容俊美无俦,血红长发披垂在身后飘飞鼓荡的男子。
“吾即,吞虹魔尊。”浩瀚的威压如水流向四面倾泻,男子的语声在殿中回荡,“终于等到你了,我的转世。”
“转世?”
吞虹轻笑:“我已陨落,仅余一缕神魂,我能感知到,你正是我的转世。”
他打量着沐雪风:“你还背负着枷锁,为‘应龙’二字所困吧?”
“你在说什么?”沐雪风听不懂。他受到某种禁制,但凡提及“应龙”,便无法入耳。
“哼,就这么说吧,你曾经是上古时期的某位大能,自从应劫而死,往后的生生世世都困于相同的宿命。你曾为了妖族牺牲,妖族便要逼迫你,继续为他们牺牲。何其可笑!”
应龙诞生于世间时,身受敕命,是为庇佑一方天地的至高神龙。身具这样的命格,就算轮回百世转生成人,也还是应龙。
但吞虹,偏偏不服宿命。他或许是这百世轮回之中,最离经叛道的一个。
他只身闯入魔域,踏着累累白骨登上魔尊之位;他剥离了应龙的血脉,为自己重新炼制了一副身躯;他与演道仙尊交手,灭杀了演道的许多分魂。
“我也曾如你一样背负枷锁。”吞虹语声森冷,“但我最终醒悟过来,天下只需有我一个尊者,什么狗屁应龙,什么狗屁演道,只配被我踩在脚下,碾压成泥!”
“结果就是,你只剩下一缕残魂?”沐雪风说得毫不客气。
“我为演道的仇敌,又抛弃了应龙命格,为天所弃,天欲亡我。不过,再给我一世机会,我就能斩破命运,绝不会再给宿命一丝可乘之机。”
吞虹望向沐雪风,扫视着他脸颊上爬满的漆黑斑纹,以及在与九幽一战中新添的,流血不止的伤处。
“你,太过孱弱了!”
“你会闯进魔域,吐纳浊气,急于提升修为,看来你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是如何弱小。”
“如今的你,不过一只任人欺侮的虫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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