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想这么说。
3.
他不是日日来后山,大约每个月来上一次。
小鸟逐渐守住他的时间。
他们每次都一起看日落,小鸟很想问他下次能不能早点来。
但只能啾一声。
他大概只把它当成山中一只普通鸟雀。
但它把他当个天大的事。
它如今已经不能不看日落。
每个晚霞,它都在等他。
4.
小鸟凭藉自己在山中的好兽缘打听到,他原是无名无氏的难世遗孤,年十二那年饥荒中随大流前来仙山。
多数人因为走不出山中结界迷障,无功而返。
只有他徒步攀上三万台阶,入了宗门。
因为仙骨慧根实在优秀,被湮破若点名拜了师。
受师父点拨,赐名泊逐。也有破诸之意。
湮破若道他前十二年如水中荡逐,攀泊无根。
愿他今后破除诸难,脚下无根,心中有岸
他修为精进极快,同龄人还在炼气时,他已筑基结丹。
但年岁尚浅,一直被叫小逐师弟,每月还是照例做些小弟子该做的事——比如洒扫,采药。
直到他修为一飞冲天,进入元婴期,整个修真界为他的突破速度惊叹。
湮破若分立净天峰给他,用以闭关修行。
那时他已不需要来后山采药。
小鸟一直在后山,对此一无所知。
因为没有道别,它也不知道原来他不会再来了。
它只是忽然有一天发现,晚霞怎么看都不再美丽。
于是惊觉,它好像再也等不到他。
5.
那时候它觉得,它可能真的不会和他见面了。
因为修行之人能活很久,而小鸟寿命有限。
它活一百年是好运,两百年已是上天恩赐,再久就不礼貌了。
但它也不是没想过,要好好修炼,化成人形,去见他一面。
可时运不济。
那一年魔物出世,妖怪当道,搞得人间民不聊生。
湮破若带着他下山去了。
无数亡魂不得安息,六月飘雪,天灾闹到了仙宗后山。
头一日还是大好晴天,忽然就大雪纷飞。
古怪的天气下,山上好些小兽都冻死在夜里。小鸟总觉得自己也大限将至了。
这晚月色尤其诡谲。
小鸟和一只迷路的竹叶青哆哆嗦嗦靠在一起。
竹叶青说:“你知道吗,我本不住这儿,听说这里灵气充沛,有益于修行化形,我才来的。”
小鸟说:“那你修炼得如何了?”
竹叶青说:“就很无语,我是上午来的,雪是下午飘的。”
小鸟说:“你很怕冷吧。”
竹叶青道:“对啊,我又没毛。”
小鸟凑它近一点,伸出翅膀抱住它,说:“没事,我分你一点。”
“你没出过这山吧?”竹叶青奇怪地看着它,“你不知道我们蛇都要吃鸟的吗?”
小鸟也奇怪地看着它:“都要死的蛇了,能别馋这一口吗?”
一鸟一蛇相互依偎,在这个来不及冬眠的夜里,谁都没有好到哪儿去。
竹叶青忽然说:“如果咱们真的活不过今晚,你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
小鸟说:“没咬他一口。”
竹叶青:“啊?”
小鸟:“你不懂。”
这世上有太多太多鸟,它只是其中一个很不起眼的存在。
那个人漫长的一生,会遇见无数只和它一样见色起意的家伙。
而它根本没来得及留下点什么。
竹叶青说:“其实我也有。”
小鸟一惊:“你也想咬他?!”
“你别太荒谬,我是说我也有憾事。”
“哦哦,你有什么遗憾?”
“没能修成正果。”
“正果?”
“就是得道成仙!”
“得什么道成什么仙?”
“我真的多余和你一只鸟讲遗言。”竹叶青很气,“你什么都不懂。”
小鸟很无辜:“我只是想知道好端端的蛇为什么想成仙,你发脾气做什么?”
“成仙多好啊!成仙能长生不死,能呼风唤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个人都懂的道理,你还要问,我才懒得讲。”
小鸟说:“我不是人。”
竹叶青:“我今晚要是死了,肯定是被你气死的。”
这句话以后,竹叶青就沉默了。
可能是在回忆这一生的遗憾,也可能只是累了,闭上眼休息。
小鸟倒是精神奕奕。
它在思考一个问题:成仙究竟有什么好的?
6.
这一晚冷得不像话,每一阵风吹过,都刺骨冰凉。
小鸟运气好些,它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不知不觉间吸收了些灵气,捱过了雪夜。
小青蛇终究是冻死了。
蛇生的最后一刻,它也没能化成人形,僵硬得盘旋起来,就在小鸟旁边。
它闭眼前还跟小鸟说话:
“明儿一早你记得叫我一声,我睡久了容易失温。”
“好哦。”
现在它死了。
小鸟和它并不熟,但也有一点难过。它用尖尖的小喙给它刨了个坟。
但这个工程量有点大,它刨了许久。
一行宗门子弟穿着白衣飘飘然路过。
“瞧,又冻死一条蛇。”
“妖魔横行,天降大灾,最终也是凡间遭殃。不知道这灾祸要闹到几时。”
“师父带着小逐师弟下山数月,应该快了。”
一只手柄小鸟捉住,少年叹息道:“要不将它带回去养着,大冷天冻得发抖,也是可怜见的。”
“我看好,悄悄带回去,每日做个玩伴!”
几个弟子拍手叫好。
小鸟心里骂着脏话,嘴上只能啾啾叫。
它想这些浑球定是成不了仙的。
作孽颇多。
它诅咒他们轮回时,喝的孟婆汤是馊的!
也不知几时,它忽然被松开。
整个身体轻飘飘往下坠落。
而后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掌心。
它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以为自己做梦了。
怎的见着真神仙了。
再一瞧,不是神仙。
是他。
7.
小鸟被他从几个顽劣弟子手中救下,瑟瑟发抖地缩在他手心。
他替它检查伤势,看到只有轻微掉毛,便要将它放走。
小鸟却在他头上徘徊不去。
他替它完成了蛇冢工程,把竹叶青埋好。
几名弟子已经被打发去面壁思过,他站起身,抬头看它。
小鸟的小脑袋开始跑过许多念头:
他还记得它吗?
他今天是路过这里,还是来这里看日落?
他知不知道有一只鸟因为他而爱上晚霞?
小鸟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啾。
他不可能懂它的心声。
它要咬他一口留作纪念。
于是小鸟忽然落到他肩头,一点点凑到他脖颈处。
刚一张嘴,就愣住。
那里有一处还未愈合的伤。
是最近几日跟着湮破若四处伏魔,打斗中留下的破口。
伤势并不严重,因此也无人提及。
连湮破若都没有注意,再过几日就该愈合了。
小鸟却在沉默片刻后,用脑袋小心翼翼地贴过去,蹭了蹭。
没什么治疗作用,主打一个安慰。
这一口终究没有咬下去,此生都是遗憾。
但也没办法。
光是看见他有伤,也觉得难受极了,哪里舍得咬。
小鸟想,看来这一别,他又会忘了它。
片刻后,他却忽然开了口。
“可要随我去净天峰。”
此话一出,小鸟悄悄炸了毛。
可要随我去净天峰?
笑死。
答案就在题面上。
“啾。”
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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