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萧衍!故意跟兵部隐瞒军情!
尽管他的表情一闪即逝,却还是落在了张栋之眼里。
只见张栋之突然朗声道:“咱们大渝打了天大的胜仗,何等幸事,可阁老怎么看着不太高兴呐?”
云阳明和张栋之的目光一触,旋即脸色一改,扬起笑来,“张大人说笑,这么大的好消息我自然欢欣至极。”他说时,话锋一转,“可是当务之急,咱们是不是该商讨这羁押在北境的战俘该如何处置才好?”
有人立即接话道:“让他们用城池来换!”
“对!咱们不仅要讨回高祖时被他们占了的漠北六州,还要让他们割地赔款,岁贡称臣!”
此话一出,相同的声音此起彼伏,朝臣们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即出了这口恶气。
皇帝闻言脸上也露出愉悦的表情。
唯独张栋之面色微沉,出列后对皇帝躬身行礼道:“陛下,臣曾任职鸿胪寺,与辰国人打过交道。他们当今这位皇帝,虽然刚愎自用,但性子倨傲刚烈,且在出征前就已经立了戴王为继承人,想来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臣恐怕……他们不会同意割地,更不可能称臣。”
皇帝闻言笑容不由淡了些。
有人瞥见皇帝的眼色,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哼笑一声,“皇帝都在我们手里了,不同意又如何?难道他们还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皇帝被枭首吗?”
这一仗像是给了朝堂莫大的信心,一些平日里常言以和为贵的文官都纷纷附和起来。
张栋之厉声制止:“不可,历朝被枭首的都是亡国之君,而如今辰国国力强盛,如若此时杀了他们的皇帝,戴王当即继位,从此辰国人同仇敌忾,与我朝结下血仇,滔天民意之下,边境恐再无宁日。”
张栋之这一而再再而三泼冷水的行为叫许多人看不下去,纷纷出言指责道:“张栋之,你一再阻拦,是何居心!”
“难不成你想就这样放过他们?!”
“你这是怕了辰国不成!”
张栋之皱眉,“我何有此意?”他说时,连忙躬身对皇帝道:“当年明英宗亲征被虏,明代宗即刻继位,拒绝割地赔款,瓦剌未从中讨到半点好处,最后不得不把明英宗放了。”
“臣以为,这样的国家不会轻易屈服,唯有趁他们大败,伤筋动骨尚无力回防之时,继续把他们的边防重镇一一拿下,打到他们无险可守,门户洞开,从此只能仰赖我朝鼻息。”
有人即刻嗤之以鼻,“张大人的意思,我们这仗还得接着打了?”
“笑话,他们皇帝都在我们手里了,还打什么!”
立刻有户部官员以劳民伤财为由驳斥:“张大人怕是在礼部待久了,不知这打起仗来对国力是何等消耗?”
眼看着朝堂又要吵起来,隆景帝微微蹙眉,抬手制止了争论,他瞥一眼挑起了话头却又一言不发的云阳明,“阁老以为应当如何?”
云阳明一直垂着眼做昏昏欲睡状,听见这句才撩起眼皮,眸底一转,浅笑了一声:“臣以为,张大人说得不错。”
这一句令皇帝与张栋之同时皱起眉。
隆景帝眯着眼狐疑看向云阳明,思忖片刻后道:“发函与辰国,叫他们归还漠北六州,并割让边境十八城,岁供称臣!否则便将他们的一国之主枭首示众。另传令萧衍,暂且看押战俘于北境,待辰国答复再做决策。”
张栋之闻言,想通其中的关窍后不由在心头啧了一声,不愧是云阳明,把陛下的心思拿捏得透透的。
知道此时皇帝已经明着与云家对着干了,云阳明便故意说这话,叫陛下反其道而行,但最终还是达成了目的。
只是这老家伙到底意欲何为?想激怒辰国吗?但这样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张栋之百思不得其解,本来还想再劝阻一二,却见皇帝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并下令退朝。
皇帝已颁布的御令不可轻易废止,得想想其他办法,他只得按捺下心头不安,眼看着云阳明状似从容地走出了大殿。
云阳明面色沉沉地回府,一路赶到书房后,从暗格中翻找出许多书信便往火盆里丢。
他苍老的眼睛盯着那团燃烧的火焰,思绪翻腾。
萧衍……殷离……
他越想越觉不对劲。
就算萧衍用兵如神,可根据以往与辰国交战的战绩来看,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一战就把四十万大军打败并俘虏敌国的皇帝吧?这里头一定有蹊跷。
虽然他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是什么。
但他有预感,这一切都是个局,而他可能已经在局中了。保险起见,他得先把所有与辰国有关的证据统统销毁。
这么想着,他立刻喊来了暗卫,下令道:“跟北边有联系的那些人,都一并处理了,务必做到不留痕迹。”
他说时,又思索了片刻,镇北军铜墙铁壁渗透不进去,他想给辰国皇帝送信怕是不容易。
只能借人之手了。
他说时,提笔写了封信,递给暗卫:“陛下会派人去北境给萧衍送封赏以及给战俘颁布招降令,你把这封信交给纳降的陆大人,叫他务必亲手交给辰国皇帝。”
暗卫接过信,垂首称是后闪身离开。
……
……
宁川城营房内。
殷离与一众将领围着沙盘商议着。
有将领兴高采烈地道:“没想老王爷一战把他们皇帝都俘虏了!真是痛快!”
“萧老王爷真是用兵入神啊!”
殷离沉默不语,眼尾却洋溢着笑,一旁的蓝袍将领见了,偷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道:“我看,是某位神仙庇佑吧。”说时还用手肘耸了耸殷离的胳膊。
殷离唇角的笑意终于压不住,咧嘴笑开来。
众人见状,打趣般齐声长长地“哦~”了一声,“不愧是咱们殿下的家眷啊,就是不同凡响!”
还有人调笑道:“这算不算神仙眷侣?”
“当然是名副其实的神仙眷侣啦!”众人异口同声,继续笑着打趣。
“真是羡煞旁人呐!”
殷离见众人笑得没个样,清了清嗓子,指着沙盘故作严肃道:“好了,先说正事。”
“是!”众人陆续收敛了笑意,还有人又捂嘴偷笑了一下,才又聊起军务来。
有将领托腮道:“皇帝都捉来了,咱们是不是也该收兵了?”
“对啊,咱们还打什么?”
却见殷离盯着沙盘微微摇头,“恐怕没那么简单。”
众人闻言正面露疑惑,却在此时,斥候传来消息:“陛下命辰国割地赔款,岁贡称臣,被他们的戴王……拒绝了。”
众将纷纷诧异不已,“这……他们不要自家皇帝的命了?”
唯有殷离面色平常,轻声道:“果然。”
“皇帝没了可以再立,一旦岁贡称臣,国家的脊梁就被打没了,别说他们不会同意,换做是我也不可能答应。”
听见殷离这句,众将纷纷沉默不语。
“皇帝没了可以再立”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们最多心里想想,可不敢说出口,也就是殿下胆子大,就这么说出来了。
蓝袍将领转移话题,“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却见殷离看着沙盘,淡定自信地一笑:“他们不服气,就打到他们服气为止!”
*
回到住所,殷离刚刚踏入房门,就轻笑了一下。
“小神仙。”
他说时坐在榻边把靴子褪了,“你天天跟着我,永宁很闲吗?该不会打完了仗后,你成日都在睡大觉吧?”
他刚说出口,就感觉那影子似乎退远了些,他连忙堆起笑脸:“我错了,开玩笑的,你别走。”
他朝着空无一物的方向挥挥手,“你过来点嘛。”
萧沐看着殷离,上前两步站在对方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他分明没有实体,但殷离好像就是能看见他似的,他一走过去,殷离就仰起头,望着空无一物的方向,好像跟他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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