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病秧子罢了,就算他现在浑身脱力,也未必不能对付。
只是没想到萧沐竟一反常态,又是安慰他受苦了,又是命人别来打扰自己,倒是令他无从下手了。
一双凤眸微微眯起,思忖片刻后,眉心又缓缓舒展开,他低低冷笑了一声,“欲擒故纵罢了。”
他倒要看看萧沐想玩什么把戏。
第2章 (修)
待收拾好书房,萧沐便屏退了下人,专心检查起本命剑来。
剑身上残留着细细的裂口,不太明显,方才没有看清,如今在烛光下仔细地看便显现出来,看得他又是心脏一阵揪着疼。
而且这些裂口明显是被工匠处理过,有明显的修补痕迹。
大概是剑身被雷劫损伤了,又没有适合的材料,才会被修补成这样。
他呆呆看了剑半晌,闪过一个念头:他要补剑!
可片刻后,他眼睫又缓缓地眨了眨,他的剑是浑然天成的陨铁所造,这种材料一时半会他还没地方找去。
怎么办……
他眼里露出一丝委屈与不甘,纤薄的双唇一抿,下定了决心,得先找剑材!
此时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沐儿!”
王妃的面色又急又喜,刚踏入门槛便冲身后一名老者道:“太医快看看我儿!”
萧沐的思绪被打断,默默将剑收起,又十分听话地伸手让太医把脉。
王妃喜悦得眼眶都凝出泪意,“国师不愧是国师,所言不虚,公主果然是我儿的福星!”
眼前的女子对萧沐来说陌生又熟悉。
他活了上千岁,拥有亲情的那段岁月对他来说如白驹过隙,短暂而遥远,但一看见王妃,来自原主的那份熟悉感袭来,连带着他也忆起了自己久远前的亲情,心底涌起些莫名的暖意。
他本就长得人畜无害,再露出这一幅乖顺的表情,王妃只瞧一眼,便心软得不行,声音都放轻了些,伸手抚摸着他软绵绵的侧脸道:“怎么了?不睡婚房,可是与公主闹不愉快了?”
萧沐眨眨眼,摇头:“没有。”
王妃似乎不信,萧沐新婚之夜抱着柄剑从婚房出来,还要分房睡,怎么想都不可能无事发生。
“我今日看她好像不大对劲。”她说时欲言又止,当着太医的面,不好直言,只得委婉地道:“今日拜堂时脚步虚浮,该不会是病了吧,要不要请太医去看看?”
萧沐歪了歪头努力回想,良久才想起方才公主举剑向他时,握着剑柄的手似乎微微地发颤,尤其是夺剑时,他触碰过公主的腕间,那时便察觉了其脉搏的异样。
于是萧沐又轻又低地哦了一声,缓缓点头:“她被下药了。”
此话一出,太医搭在他腕脉上的四指一抖。
王妃亦吃了一惊,但她很快镇定下来,目光犀利地睨向太医。
两鬓斑白的医者额间渗出了丝丝薄汗,看起来仍在认真探脉,目不旁视,心头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今日作为宾客看见公主被人按着与公鸡拜堂就已经恨不得自戳双目了,晚间被拉来看病,还要听见这要人掉脑袋的话。
太医心里苦,后悔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这萧王府的事真是沾不得!
察觉到王妃的视线,太医喉结一滚,叹道:“年纪大了就是耳背,世子爷方才说什么?若是与病情有关可与老夫细说。”
王妃面色一松,微笑道:“世子爷大病初醒,怕是说胡话了。”
萧沐没有听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疑惑瞥向王妃,想说他从来都不说胡话的,可是嘴唇蠕动了一下,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算了,那下药者药量掐得还挺准,大概后半夜药效就会散去吧。
不过是让人无力些罢了,没什么副作用的。
于是萧沐看了眼天色,继续声音很乖地接话:“太医不必去看了,她没事的。”
太医僵滞了一瞬,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得装作没听见。未久讪笑了一下,收回四指做惊讶状:“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前日世子爷已现天人五衰之相,本该醒不过来的,不料今日体内竟生生注入了一缕至纯至阳的生机。”他说时转身对王妃鞠礼道:“恭喜王妃,世子爷这条命算是救回来了。”
王妃听闻此言,一切思绪都抛诸脑后,猛然起身,惊喜道:“真的!我儿性命无虞了吗?”
太医缓缓点了下头,“暂时如此,不过世子爷底子太薄,即便吊回了一口气,想要恢复常人体质还是困难,想要延年益寿需得仔细保养,切不可掉以轻心,更不得挥霍这来之不易的生机。”
王妃连连称是,又赏了太医,后者留下几个保养方子便匆匆退下了。
其实萧沐比任何人都了解这具身体的情况,太医只是捡了些好话说,没说的是这具身体即便珍奇异草地养着,大概也活不过十年。
先天不足,药石无医。
不过他不是很在意,换做上辈子在修界,这种病秧子,宗门药堂炼一炉药就能令其脱胎换骨,只不过这个世界条件有限,炼药是没人给他炼了,他得想想别的法子。
至少把老婆的灵养回来之前,他得好好活着。
他如此想着,认真又笃定地点了点头。
*
翌日清晨。
萧沐运了一夜的功,终于将这具身体几乎堵死的经脉打通了些许。虽然这个世界没有灵力,但上辈子最基础的锻体功法还能适用。
这具身体就像是个无时无刻不在漏气的羊皮筏子,随时沉没。但只要经脉自行运转,他就能慢慢把被封在道胎里的修为释放出来,缓慢融合进这具身体中。
这个动作需要十分小心翼翼,且过程极其漫长,否则稍有不慎,这破破烂烂的身体就会被他的修为撑爆。
而且原主身体素质的上限很低,不知道最终他还能不能恢复修为的百分之一,不过那也完全够用了。
他一向比较乐观,感受到经脉运转起来后的神清气爽,仿佛沉重的病体沉疴都退了一大半,眸光在剑身上扫过,嘴角缓缓扬起一抹纯澈的浅笑。
于是,这天清晨的世子院院内,响起了簌簌的挥剑破空声。
婚房内。
陪嫁侍女一面给公主梳头,一面望着镜中殷离的脸色,小心翼翼道道:“殿下,虽说这婚是圣上下的亲旨,但毕竟没赐下公主府,咱们住在王府里,按规矩还是得给王妃晨昏定省的,时辰不早了……”
侍女的话未说完,便听见公主冷声打断:“不去。”
镜中公主的脸色倏地沉下,若不是萧府仗势欺人,逼得父皇无法,堂堂公主之尊又何至于被当成冲喜的物件,毫无尊严的被塞进花轿,在众人惊异耻笑的眼神中和鸡拜堂成亲?
归根结底,这笔账都要算到萧府头上,竟还想让他去给萧王妃晨昏定省?
殷离心头冷笑。
侍女被他这脸色一惊,倏然低头躲避视线,眸子转动了一下后又抬起头来又恢复温驯的样子,“我知道殿下嫁给这么个病秧子是委屈了,不过听说冲喜似乎有奇效,太医说了他吊回了一口气,有望延年益寿呢。若是驸马爷能长寿,往后殿下就有好日子过了……”
侍女说得起劲,仿佛很是为自家主子高兴,可镜中人的眸色却沉,连带着那颗夺目的美人痣都晦暗了些。
延年益寿?
殷离之前得到的消息明明是萧沐活不过这个初春。
可昨夜看萧沐缴械时的动作一气呵成,哪有将死之人的模样?
侍女还在说着什么,便听见此时从窗外传来阵阵叫好声。
二人向窗外望去。
一道身影在树下舞剑,动作干脆利落,身型如飞燕游龙,银剑发出破空声,偶尔散溢出些许剑气击中树叶簌簌落下。
殷离瞳孔一缩。
耳边传来侍女的惊呼:“世子爷都能舞剑了,恢复得好快呀!”说时还似乎很为自家公主高兴,“我说什么来着,咱们殿下的好日子要来了。”
殷离一双凤眸眯起,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他本意是想熬死萧沐,身为公主,夫家死了他自然能重回皇宫,以后再连本带利将皇室受到的屈辱向萧王府讨回来,甚至想法子收回兵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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