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晚了然地点了点头,仿佛对于白青的这番话不置可否:“那两个押送我的条子呢?死了?”
见这人完全没有反驳自己所说的话,于白青目光一凛,犹如劈云斩月般一寸寸逼视过来。
“他们被‘黑庭’用子弹射伤,已经被我转交给了巴拿马警方。”
他说。
应晚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
“既然你都已经查清楚我是谁了,”眼角的笑意久久未散,他抬起眸子,和于白青在半空中目光相逢,“那为什么还不把我移送给萨瓦尔警方?”
听到应晚的疑问,于白青沉默地望着他,眼底血色渐涌。
他被眼前这个人欺骗过太多太多次了。
或许准确地来说,不是欺骗,是隐瞒。
隐瞒了自己的真实姓名,隐瞒了自己的家世,隐瞒了每一个不为人知的特殊身份。到如今,还想要试图隐瞒他即将面临的死亡。
如果不是他们在飞机上偶然相逢,应晚现在或许已经变成了枪下一缕亡魂。
这样一个浑身上下都是谜团的人,却当了他于白青一辈子的弟弟。
正是因为不相信正在发生的一切,他才利用指挥官的权限在警方数据库里进行了一番彻查。
应晚的照片、指纹、哪怕是官方身份证明文件都被录入在了警方的数据库里。最终查到的结果和他眼睛所看到的一样,这是一名即将被处决的死刑犯,是条被渔夫按在砧板上,马上就要被开膛破肚的“鱼”。
但他还是不信。
过了一会,应晚听到于白青淡淡问:“那你在SCIB的身份,也是假的?”
“这又是谁给你安排的假身份?”于白青往前走近一步,用笔直而又锐利的视线盯着他,“你这次又准备干什么?”
听到于白青嘴里说出“SCIB”几个字,应晚的瞳孔微微一缩。
由于“黑庭”在警方内部也有自己的线人,为了让“囚徒”计划天衣无缝,专案组已经将有关他的内部档案全部伪造好了。按理来说,那些资料应该不会有任何漏洞。
但他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眼前的这名IFOR的区域指挥官是他哥,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因为了解,所以不愿相信他是一名罪不可赦的罪犯。
还没来得及出声反驳,应晚发现自己已经被近在咫尺的人困在了方寸之间。
随着两只手高高抬起,被狠狠抵上身后的白墙,挂在腕间的手铐链条在半空中轻轻晃动起来,丁零当啷的响声在寂静的囚室内显得尤为突兀。
落在他唇上的,是一个和在机舱里完全不一样的吻。
细密的轻吻沿着额头往下绵延,覆上他的眼睫,鼻尖,最后辗转回到柔软的嘴角。被男人压制在墙前,唇齿厮磨,应晚觉得周围的空气被渐渐抽空,胸膛开始止不住地上下起伏。
贴在墙上的五指微微舒展,他尝试着从于白青的粗糙掌心挣脱出来,最后却又放弃了挣扎。
老男人控制了他的一切,夺走他的氧气,几乎快要令他窒息。
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察觉到了面前人的变化,他的脊背遽然一僵。
抿紧牙关,双唇稍稍分离,应晚抬眼盯着近在咫尺的人,从齿缝和唇间逼出声音:“……大指挥官。”
像是为了故意刺激眼前的人,他舔了舔湿润的下唇,往后仰着脖颈,直视面前人的眼睛:“……你的那帮下属,他们知道,你想和你弟弟,一个死囚,在监牢里做吗?”
握住他的那只手臂青筋紧绷,于白青的眉骨微微抖动,望向他的眼神刹那间变得锋利无比。
“哥,”应晚轻颤着声音开口,“上一次,你让我好疼。”
第72章 晚晚的鹰
听到应晚口中说出来的话, 于白青浑身一震。
仿佛觉得掌心那点稍重的力道都会伤害到眼前人,他触电一般地松开紧握住应晚的手。目光落在应晚从半空中垂落的手腕上,他在昏暗光线下看到这人白皙的腕间多了一层淡淡的红。
不知道是手铐的缘故,还是因为自己。
眼神里掺杂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一言不发地盯着面前单薄的人影, 瞳孔渐渐调出了焦点。
就在刚才, 应晚亲口验证了他的猜想。
顶着一张熟悉的脸, 总是在他梦里游弋摆尾、徘徊不去的“鱼”, 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他的晚晚。
他还记得自己被“红尾鱼”的人下了药,双眼发黑意识不清,却又只能咬紧牙关痛苦忍耐。
在半昏半醒的状态下独自支撑了很久,直到那个人的到来, 体内的痛苦才得以缓解。
他的手被高高吊在地牢的石壁上,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无法回应,没有爱抚,更别提有情人之间的种种温言软语, 缠绵簇拥。
对于应晚而言, 只是一次单方面的承受与付出。
在那样的情况下, 他怎么可能不疼呢?
他很想对面前人说一句, 哥对不起你。
可是张了张口, 喉咙却像是被一块尖锐的骨刃硬生生划过,连带着胸口也跟着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到头来, 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囚室里的空气几近凝固, 只剩两个人的视线在灯光下交汇错落, 不避不退, 直白而又炽热。
等候在门外的一名副官见里面很久没有传出声音, 忍不住抬手敲了敲门,恭敬地问出声:“长官,没事吧?”
隔了半晌,他听到门内传出自家长官平淡无波的声音:“没事。”
似乎终于在心里想通了什么,于白青阖上眼睛又慢慢睁开,俯视应晚的目光里蒙上了一层浅薄的沉翳。
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彼此信任互相依靠,却都在背负着各自的秘密往前行。一晃眼,十多年就这么过去了。
“Noctis,你记得吗?”喉音嘶哑沉重,他就这么喊出了小孩的真名,“我捡到你的时候,你还没有我大腿高。”
这一回,轮到应晚变了眼神,望向于白青的目光里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讶异。
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于白青一层一层剥去他的外壳,试图将他从里到外扒得干干净净。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会在于白青的眼皮底下无处遁形,再也无法守住自己的任何秘密。
可这不就是自己一开始计划好的吗?
应晚在心中自嘲般地想。
双亲被杀的血海深仇、在“白屋”被当作试验品的那两年,还有在盲人学校上学时背着于白青偷偷参加的那些秘密训练……
他既然能够十几年如一日地对于白青隐瞒自己经历的所有,就有把握一直瞒着他,永远只当一个听话乖巧的好弟弟。
然而,从选择回到繁市,布下最初的那个局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暴露一切的准备。
他唯独没想到,老男人能够那么快就把自己的底细查了个透。
看到应晚低垂着眼靠在墙前,半天不出声,于白青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摒弃了脑海中那些荒诞不经的念头,他逐渐恢复了刚进囚室时的冷静。
抬手理了理被扯松的领口,于白青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床脚的西班牙语书,拍干净封皮的灰尘,将书本重新放回了应晚的床上。
“等你想好要怎么和我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通知我的副官,我会再来。”他说,“想就这么白白送死,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说完这句话,于白青顶着张线条冷硬的脸,转身就往门外走。
他不能再在这里多呆了。
从前只是远远看这个人一眼,他便完全无法挪动开目光。
而刚才的那个吻,几乎已经拉着他沉入深渊。
再这样下去,他早晚会毁掉自己,再毁了眼前人,真的变成一个无所顾虑的疯子。
手刚搭上铁门的门把,他就发现囚室里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有人关掉了室内的灯。
背后有脚步声缓缓临近,他听到小孩在黑暗中轻声唤他:“哥。”
正当他不准备应答,准备就这么推门出去时,站在身后的人又往前靠近了一步,淡淡的呼吸喷上他的耳侧:“哥真的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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