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 高大的身影覆了上来,烟草的气息从四面八方环绕而至。
男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逐字逐句挤出来的, 带着刻意压抑的凛凛冷意:“你刚才的话, 什么意思?”
应晚根本没想过于白青会突然发疯。
嘴唇艰难地蠕动了一下, 他对着面前人缓慢抬起颈, 声音里染上了几分戏谑:“你觉得呢?”
他这句带着挑衅意味的反问似乎并没有将于白青激怒。
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见他仍旧满脸一副坦荡的模样,于白青的眼神里渐渐多了种深沉的探究意味。
“你去过新泰。”
手上的力道愈发重了,于白青这一回用的是肯定句。
“对,我去过。”应晚稍稍偏了偏头,睁着一双无辜而又清亮的眼睛,“那又怎么样?”
他原本想紧接着诈于白青一句,从他嘴里套出他是怎么知道的。但见于白青听了自己的回答,一张俊脸蓦地黑了下来,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能得到答案了。
果然,没过多久,他听到于白青再一次开口:“上次弼打街的那两个人,在警局招了不少东西。”
听到于白青这样说,应晚顿时了然。
在地下拳击场听到那两个人的要求时,他就已经大概猜出了他们的来历。
用麻醉弹将两人击晕后,他原本想联系奥托让他把人偷偷带走,从嘴里逼出点东西再扔给新泰警方处置。可惜奥托的脑子当时明显没转过弯,还没等他交代,就直接把两人拱手交到了他哥手上。
看来SPEAR为了不弄脏自己的手,雇佣的那帮杂碎也不太靠谱。被于白青用审讯手段一问,就什么都抖出来了。
想到这里,应晚凝固视线,一眨不眨地回望着面前人:“那你现在知道了,有人要杀我。”
“谁要杀你?”
“不认识。”
“搜集情报时惹上的仇家?”
“不是。”
“和新泰那家公司有关?”
“我不知道。”
于白青的气息有些不稳。
这人刚刚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足以引发人无穷无尽的猜想,现在却又闭口不谈了。
一股无声的胁迫感扑面而来,应晚下意识地抬脚想要往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后路已经被于白青完全堵死。脊背在橱柜前硌得慌,他只能用两只手支撑自己的身体,僵直着往后靠了靠,任着老男人身上的那股淡淡烟草味在鼻间萦绕不散。
两人的视线在氤氲雾气中相撞,稍矮的那个倔强地仰着头,胸口缓慢地起伏着。个高的那个面色不善地蹙着眉,不自觉地绷紧了下颌。
他们的目光紧紧锁在彼此脸上,却没有一个人率先作出让步。
片刻后,应晚听到于白青冷冷出声:
“你,不,知,道?”
话音落下,他放开两只制住应晚的粗糙手掌,在橱柜前缓缓直起了腰。
终于从面前人的桎梏中解放出来,应晚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活动了一下被按了太久有些酸痛的手指,他正准备从于白青的眼皮底下拍拍屁股走人,连手带脚突然一僵。
距离他近在咫尺的于白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沉默地掀开挂在厨房门口的帘子,带着他大步往外走。
右脚踝上的伤才刚刚痊愈,被于白青就这么拉着跌跌撞撞朝主卧的方向去,应晚镇定自若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不确定。
他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喊出男人的大名:“于白青,你是要——”
一言不发地推开半掩的卧室门,于白青拉着他走入昏暗的房间,用脚把门给带上了。
背后传来“哐啷”一声摔门的巨响。于白青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肩,另一只手强行分开他的五指,沉默着将他牢牢按在了卧室门上。
“……”
窗外月色被乌云遮挡住了大半,看着老男人隐藏在昏暗光线下的冷硬侧脸,应晚动了动喉咙,心跳刹那间乱了序。
于白青这回是真发火了?
他——
接着,他听到于白青用十分平静的语气,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问你,什么叫你不知道?”
“因为这件事而死的人里,有未成年,有马上要考大学的学生,有父母打工赚钱辛辛苦苦拉扯养大的独生子。”“于白青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他们全是孩子。”
“如果你真的知道一些东西,却不说出来,那他们的死什么都不是,毫无意义。”
听完于白青的沉声质问,应晚笑了。
他微微抬起眼皮,坦然地看着面前人:“哥,我从没有让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因我而死。”
“我想做的,只是为了避免更多的人卷进来而已。”
没等于白青出声,他在整个人都被于白青制挟的情况下,上半身稍稍往前倾,凑上了于白青的耳垂。
“你说我知道一些东西,却从来不肯说出来?”唇瓣紧贴着男人的耳侧,应晚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呼出的温热气息尽数喷洒上于白青的耳廓,“你难道不也是这样?”
“7.13”人质劫持案现场,他平白无故从死神手里接回了一条命,时隔数年又重新回到了于白青的身边。
自从回到繁市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假死的事情无法完全瞒住远山。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红尾鱼”的人马一直在想方设法往境内渗透,试图调查清楚他的动向。
如果他没猜错,那两把迈克恩D38,或许就是远山发出的第一次试探。
远山想要通过这个途径旁敲侧击地告诉他。他们依旧掌握着他的一切,他已经逃不掉了。
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往后过,他隐隐约约察觉到,远山好像被别的什么事绊住了脚步,没时间顾得上他。
换一个词,与其说没时间,不如说是没办法。
根据灰背那帮人截取的情报,“红尾鱼”的人曾三番五次想利用假身份入境这座国际大都市,却每一次都被海关拦截下来,遣返了回去。
这半年以来,除了几个月前在公寓楼下偷窥的那拨人,自己还从来没有与任何势力产生过硬碰硬的正面交锋。
直到前不久,通过警方更加私密的情报传递途径,他才知道,原来远山无法在境内深度渗透,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红尾鱼”在国内的老巢被警察总部派人给捣了。
而向总部提供这一重要线索的人,就是他的好哥哥,于白青。
他并不知道于白青为什么会查得到“红尾鱼”的老巢地址。但重来一次,他绝不会允许于白青有任何一次重蹈覆辙的机会。
默不作声地抬起被人抵在门前的右腿,应晚弯起膝盖,迎着面前人的小腹狠狠撞了上去。
【砰——】
他听到男人的胸腔发出一声闷哼,紧接着,他的手腕便从于白青的掌心里挣脱了出来。于白青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眼疾手快地用手撑住身后的床,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被小孩突然给了这么一下,于白青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就发现自己被人揪住了警服领带。
应晚扯着于白青的领带,狠狠往前一拽。两人四目相对,就连呼吸也被牵扯其中,在黑暗中错落交缠。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偷偷调查远山?”微微眯起眸子,他一字一顿问眼前的男人,“于白青,你到底还想瞒着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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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繁市国际机场国际航班起降区。
白芒刺破夜空,一架红白色涂装的商务机在塔台的指挥下从空中平稳着陆,沿着机场跑道开始缓缓滑行。
前来接引的摆渡车早就等候在了跑道一侧,旁边还停着两辆闪烁着警示灯的警用车辆。
飞机停止滑行,十几分钟后,舱门打开,舷梯降了下来。
在空姐的指引下,一名三十多岁的女性拎着公文包走出了机舱。她穿着一身黑色工作西装,胸前别着一道警徽胸针,看上去非常优雅干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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