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与鹊(15)

　　早上，阳光明媚，有风。

　　周氏集团第20层办公室里，陈世奚拆开了厚厚的纸箱，露出按摩椅的黑色皮料。

　　周随含着葡萄，在一旁拿着说明书看。

　　陈世奚也不知道周随哪来的新喜好，喝完口服液，喜欢顺手戳一颗葡萄在嘴里含着。不过周随素来跟别人想的不一样，陈世奚不纠结。

　　“他呢？”

　　虽然陈世奚没有指名道姓，但周随知道他说的是939。

　　“他开会去了，王明越点名要他参会。”周随嘴巴里有东西，说话含含糊糊。他看完说明书，还有些晕，转身看陈世奚拿出来的各色配件。

　　陈世奚有些担忧：“他什么都不会，会不会露馅啊？”

　　周随很乐观：“不会。我也什么都不行啊，大学都没考上。939什么表现大家都会理解的。”

　　全外语的高层视频会议上，939面无表情地站在台上讲话，沉稳的台风，流畅而纯正的口语，逻辑清晰的表达，震得台下的王明越一愣一愣。

　　王明越罕见地主动同宋夫人搭话：“周随不是连大学都考不上吗？”初来乍到的他，连大家讨论的重点都能轻松明白，并融会贯通到自己的演讲里，这样的人是怎么……考不上大学的？

　　别说王明越傻，宋夫人也没能醒过神来，她早就做好了939会在台上出丑的准备，还打算以此为由，绝了王明越让“周随”来上班的心……现在看来，真的只有重做印章这条路了。

　　强压下千头万绪，宋夫人勉强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周随当年的丑事你还记着干什么……”

　　会议结束后，众人鱼贯而出，王明越围着939拍肩赞叹，宋夫人如坐针毡，等回到自己办公室，她仍没法完全安心。

　　“会议上的那些内容，是谁教你的？你什么时候学会说外语的？”

　　“这需要人教吗？”939十分平淡地说，“我说的话，全部都是你们在会议上说过的，我只是依样画葫芦。”

　　宋夫人懵了，记起林医生私下特别强调过，939拥有超强的学习能力。

　　“没别的事，我要回去了。”939很想回去瘫着。

　　“等等。”宋夫人咬了咬下唇，终还是说，“你做好准备，过两天，我会带你去做一个新的‘周随’印章。”

　　939抬眸：“那周随……”

　　“以后周随就可以安心在家里养病。”宋夫人匆匆打断939的话，自我肯定似的说，“他总出来，也不是个事儿，容易生病，容易露馅……”

　　939垂眸抿唇。

　　939回到自己办公室时，按摩椅已经被安装好了，周随躺在上面享受了一回。

　　一见到939，周随兴奋地说：“你快过来试试，这椅子特别舒服。”

　　这一幕在939眼里略微有些重影，像是自己的回忆与现实的交叠。前些天，他曾认为办公桌后有一个可供休息的地方，而此时，周随在办公桌后置办了一张按摩椅。

　　939走过去，一坐上去，就有非常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939有些许呆怔，不明情况的周随以为939没坐过按摩椅才会这样，在一旁细心地解说。

　　听着周随的声音，闻着周随身上淡淡的药味，939问系统：“我上辈子，也经历过这样一模一样的时刻吗？”

　　“其实历史大节点不会变，小细节还是可能会不一样的。”系统说，“如果周先生很想知道，我可以查一下，但时间会比较久，您等吗？”

　　“上辈子，你没跟着我吗？”

　　“没有，是您选择了我，这一世我才会出现的。”

　　“为什么我要选择你？”

　　“也许，是失败了太多次，您需要一个理性的声音提醒你不再犯错。”系统重申，“周先生，历史大节点是无法更改的。”

　　939眉头紧皱。失败了太多次……难不成他重生了很多次？他放不下林满晨，反反复复地试图改写历史不成？

　　“是不舒服吗？”周随见939突然皱起眉头，赶紧摁停按摩椅。

　　939坐起身，捂额，脸上掠过一抹烦躁之色。

　　“怎么了？要不我帮你叫医生？”

　　“不用，我只是累了，”939起身，“我要睡一下。”

　　出去开个会，也会累吗？周随不解地眨着眼睛，看着939走进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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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晚上到家，939没看电视，周随隐隐有些担心。

　　虽说939身体很健康，不像他一会儿就累了，但心理健康呢？

　　健康的人上班久了，哪怕做的不是体力活，也会感到迷茫和疲惫吧？

　　这天清晨，周随头发都没来得及梳，就钻进939的房间。939醒了，正面无表情地挤牙膏。

　　周随凑上前，脑袋上有缕呆毛在那儿晃来飘去，他小声说：“要不我们今天翘班吧？”

　　“翘班？”939瞥周随一眼，对方眼里眸光亮晶晶的，他真困惑，周随是怎么做到每天都开心，每天都有想做的事的？

　　“嗯嗯，”周随肯定地点头，“我们去游乐园怎么样？”

　　像939这种出生仅几个月的“小孩子”，肯定会喜欢游乐园的吧？

　　周随拿出手机，伸到939面前，给939看游乐园里的设施。

　　939赏脸瞥了一眼。

　　“你看看，海盗船——”周随说罢，又垂下手机，自言自语，“这个不行，我上不去，太可怕了。”

　　周随低头用手指选照片。

　　939无语地撇撇嘴角，在心里默数，安静1秒、2秒、3——

　　“这个！摩天轮！”周随兴奋地再次举起手机，“你肯定在电视里看到过吧，情侣最爱去的地点。我可以先跟你去探探路，之后你带满晨去就熟头熟路了。”

　　听到“满晨”二字，939伸手隔开周随，关上浴室的门：“走开，碍眼。”

　　“你看看嘛，”周随锲而不舍地站在浴室门外劝说，“这里说能触发情侣爱的电波。我一直都很好奇。”

　　浴室内传来939冰冷的声音：“我宁愿上班。”

　　周随铩羽而归，下楼吃药。

　　游乐园939不想去，那什么才是他感兴趣的？

　　去动物园？

　　939那么喜欢看动物节目，也许会想亲眼看看真正的动物。

　　周随的眼睛骤然亮起，一边转身上楼，一边想着用什么说辞说服939，脚步都迟缓不少。

　　上到最后一个台阶，周随忽然听见了管家的声音。

　　“保护好你的手，今天早上，夫人会送你去定制印章。”周随这个角度看去，只看到管家站在939的房门前，“这件事不要跟先生说起。对外，你只是陪夫人去考察分公司。”

　　周随垂眸，转身下楼，轻手轻脚的，生怕吵到楼上的两人。

　　到了一楼，佣人恰好端出早餐，周随坐下就吃，一口接一口认真又不挑食。

　　佣人说：“先生你今天胃口很好啊。”

　　“嗯嗯。”

　　周随吃完早餐时，管家来了，同他说：“夫人今天要带939去考察分公司……”

　　周随立刻就笑着说：“那我今天不是可以不用出门了？”

　　“是的。”

　　周随伸了个懒腰，说：“我上去补个觉，你们走的时候不用叫我了。”

　　“好。”管家笑起来，目送周随上楼。

　　转过楼梯拐角，越往上走，周随棉拖接触地板发出的“哒哒”声就越小。

　　垂头、手扶着扶梯的周随渐渐进入939的视野。

　　印章做好之后，周随也就失去了他最后一丁点作用吧？他的存在，会渐渐成为宋夫人的阻碍，到时，他的处境……

　　939右手拇指无意识转着左手袖口处的黑曜石袖扣，耳畔响起方才系统说过的话。

　　——如果周先生您不想再重生，这次听管家的准没错。

　　939抿紧唇，被拇指反复拨弄的袖扣意外掉落在木地板上，发着清脆的响声，一路往楼梯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