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能……
从不会有人说没庐氏的少宗主无能。没庐赤赞是小辈之中最杰出的年轻才俊,是没庐氏的骄傲,是赞普的骄傲,甚至连赞普都要认他为干儿子。
但也只有没庐赤赞知道,他这一辈子活的有多战战兢兢,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之下,肩上挑着没庐氏的重担,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为了振兴没庐氏,碾压其他三大尚族而活。
没庐赤赞没有一刻自由,旁人也不知道他有多奋力,偷偷的用功,偷偷的苦练,其实他根本没有那么天资聪颖,一切的虚荣,都是假的。
就在这个时候,鱼之舟被接了回来。鱼之舟那么小,那么可怜,因为又中原的血脉,比同族的任何一个孩子都要瘦小,一时间激发了没庐赤赞的同情心。
看着这样的鱼之舟,没庐赤赞才发现自己的“伟大”,自己可以庇佑他,自己可以宠爱他,因为这样的庇佑与宠爱,鱼之舟对自己露出敬佩崇拜的目光。
所有的一切,都填补了没庐赤赞心中的窟窿。
但也正如鱼之舟所说,在这个窟窿稍微填补之后,接踵而来的是族中的反对之声,没庐赤赞根本受不住母亲的施压,这个时候就在想,我远离鱼之舟,也是对他好。
“原来……”没庐赤赞突然笑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原来如此,我怎么……怎么一直都没想明白呢?”
鱼之舟的话,仿佛是一柄钢针,扎在没庐赤赞的心窍上,扎在最软的那块肉上,一针见血。
鱼之舟道:“既然为了没庐氏,你什么都能干,什么都能忍,那很好,现在就轮到你为没庐氏牺牲了!”
没庐赤赞没有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向后退了两步,“嘭!”一声靠在墙面上,慢慢顺着墙面滑坐下来,鲜血蹭出一道刺目的划痕。
鱼之舟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温室殿……
刘觞进了紫宸殿,将移书交给李谌阅览。
李谌道:“赞普果然放弃了没庐赤赞,没有和咱们撕开脸皮。”
刘觞点点头道:“如此一来,这没庐氏的少宗主必然要换人,到时候没庐氏内乱,其他三大尚族墙倒众人推,这吐蕃内部相当于大洗牌,短时间内应该是无瑕应对大唐了。”
李谌掸了掸自己的袖袍,终于松了口气,道:“这次会盟顺利,还釜底抽薪的打击了吐蕃,阿觞你功不可没。”
刘觞假惺惺的客气了一下,道:“小臣能为陛下分忧,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陛下若是……”心里过意不去,再多赏赐一些吧!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小太监在外面朗声道:“陛下,宰相求见!”
宰相?现在这十天轮值的宰相,可不是郭庆臣么?
刘觞咂咂嘴,心里大骂郭庆臣这个小老儿,什么时候来求见不好,非要自己讨赏的时候来。
李谌蹙眉,显然不想见郭庆臣,郭庆臣是太皇太后那面儿的人,刚一轮到他做宰相,立刻便来谒见,还能因为什么事儿?
但李谌也不好驳了郭庆臣的面子,耐着性子道:“让他进来。”
宰相郭庆臣走了进来,咕咚一声跪下,大喊着:“陛下!万不可软禁吐蕃特使没庐赤赞啊!唯恐吐蕃听说了消息,与我大唐开战啊!”
李谌揉了揉额角,挥挥手,刘觞便将移书交给郭庆臣,道:“宰相,您别着急,先看看这个。”
郭庆臣一看,脸色立刻僵硬了,没成想吐蕃赞普并没有说什么。
这下子郭庆臣尴尬了,改为歌功颂德道:“陛下英明,就连吐蕃也畏惧陛下的龙威,是老臣见识浅薄了。”
李谌道:“宰相言重了,宰相劳苦功高,也不必如此自谦。”
郭庆臣并不离开,好像还有话说,道:“陛下,这礼部空缺侍郎一职,老臣以为……”
李谌听了更是头疼,果不其然,宰相郭庆臣一来谒见,准是想要举荐能人。
其实哪个皇帝嫌弃自己身边的能人太多呢?能人嘛,自然是多多益善,就跟钱一样,没人会嫌钱太多花不出去。
但架不住郭庆臣一举荐,便举荐“自己人”。有一回,郭庆臣一口气举荐了八个姓郭的人进中书省,好家伙,中书省直接改成郭家省得了。
一直以来,郭庆臣因为有太皇太后撑腰,所以举荐自己人是肆无忌惮,往日里的天子李谌还没有重生,不想管理朝政,由得郭庆臣去举荐,这才酿成了郭氏独大的局面。
如今李谌已然重生,绝不可能看着郭氏乱政。
刘觞站在一侧,听着郭庆臣侃侃而谈,心说这郭庆臣和小郭将军真的是亲兄弟么?怎么性子一点儿也不一样,郭庆臣一百个心眼子,郭郁臣却连一个心眼子也没有。
刘觞怀疑,宰相郭庆臣有一个梦想,那就是有一天醒来,满朝文武都姓郭……
李谌耐着性子,听着郭庆臣举荐,道:“宰相,这尚书省的事儿,自有尚书省分配。”
郭庆臣却道:“陛下,老臣身为宰相,自然要为陛下分忧,礼部虽是尚书省门下,但老臣统领羣臣,举荐礼部能人,应当也不算是插手僭越。”
前些日子是李涵做宰相,想必郭庆臣是忍了又忍,这才没有来举荐,好不容易又轮到他当宰相,郭庆臣势必要将这些时日忍耐的举荐,一口气全都说出来。
李谌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但郭庆臣完全没有这个自觉,不只是举荐了礼部,还要举荐兵部、刑部、户部,险些就把尚书省举荐成了筛子眼儿。
说实在的,刘觞也是穿越而来,第一次亲眼看到郭庆臣举荐的场面,往日里只是听旁人说,说宰相大人一举荐起来,那个烦人呦!今日可算是开了眼界,何止是烦人,分明是唐僧附体!
刘觞眼眸转了转,小奶狗心烦,我也心烦啊,好不容易打压了郭氏,若是让郭氏渗透了尚书省,岂不是死灰复燃,以前的功夫就白做了。
“哎呦——”
刘觞突然大喊一声,声音浮夸的厉害。
李谌没有防备,吓了一跳,还以为刘觞怎么了。
刘觞眼眸一转,膝盖打弯儿,咕咚就倒在了地上,何其弱柳扶风,万千不胜。
“阿觞?”李谌心窍一紧,大步冲过去抱起刘觞。
却看到刘觞对自己挤眉弄眼。
李谌:“……”
刘觞紧紧抓着李谌的袖子,面色扭曲痛苦,断断续续的道:“陛下……陛下、小臣怕是……怕是……”
李谌生怕他说出——怕是要生了!
看着刘觞的浮夸模样,李谌真的怀疑他会说出这几个字。
李谌立刻说:“阿觞你怕是突然害了病!”
说着,一把将刘觞打横抱起来,直接进入紫宸殿内室,将刘觞放在龙榻上,大喊着:“叫御医!快叫御医来!”
“陛下?陛下!”宰相郭庆臣在后面追,鱼之舟却在内室门口将他拦住。
鱼之舟道:“宰相请留步,紫宸殿内室为陛下寝宫,无宣召,不得入内。”
郭庆臣使劲抻着脖子往里看,道:“陛下!陛下,老臣还没有举荐完!”
李谌道:“人命关天,宰相还是改日再来罢。”
鱼之舟很有眼力,立刻道:“宰相,您还是先请回罢。”
很快,御医风风火火的便来了,提着一个大药囊,差点撞到了宰相郭庆臣,郭庆臣没法子,最后只得告了安,悻悻然的离开了。
御医火急火燎的冲过来,因为听说人命关天,分外的着急,又见刘觞蜷缩在龙榻上,脸色痛苦,不由分说赶紧给刘觞诊脉。
须臾之后……
御医眼皮狂跳,道:“这……小臣愚见,这……这宣徽使应是……积食之症。”
刘觞:“……”胡说,我没吃多!
李谌不由轻笑出声,摆摆手道:“那就给宣徽使开一些助消化的水丸,切记不要汤药,阿觞怕苦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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