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同学不知道(73)

　　“想做些小实验而已。”我随口说些赞美迎合他，确定布置召唤阵的材料的确都已经齐全，就匆忙道别，“那么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了。下次见面说不定我就能把你要的人类带到你面前了。”

　　对此夜魔表示不信：“比起这个，我现在更希望你把上次作为交换的故事讲完，失去了一切的人类遇见神明后被赐予力量的后续。他成功杀死伤害他的家伙了吗？”

　　与喜好故事的夜魔做交易，有时有趣的故事也是不错的货币。要是一直用无法兑现的承诺作为交易的押金，很快就会被质疑交易的公平和可信，导致信誉受损，交易崩盘。

　　无论对于接受者还是付出者，信任大概是所有情感中最有价值的那个。

　　为了回应这份信任，我告诉了他故事的结局：“成功了，也失败了。因为最后他发现，导致他走到这个地步的人，伤害他最重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布莱尔如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人一样露出了惊愕的表情。这也不奇怪，在实力就代表一切的魔界，大概没有魔族会觉得需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

　　“这个故事听上去有些奇怪。”最后，他这么评价。

　　“或许吧。”我微笑道。

　　在真正体验过这点并且为之反省之前，要理解这个道理的确很难。

　　在现任大法师欧诺的推荐下，我顺利地见到了魔王。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和初见时一模一样，对胆小的某些人来说，说不定还会成为午夜时分的噩梦缩影。

　　不过他似乎已经不记得曾经有位弱小的魅魔请求和大法师会面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

　　我回忆着布莱尔曾经做过的姿态，表现得毕恭毕敬，把我有办法将勇者们召唤来的事情说了出来。

　　魔王的表情随着我的述说从漫不经心转变为眼放异彩，坐直了原本依靠着巨大王座的脊背，紧紧盯着下方，发出低沉的质问：“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应该明白一旦你说的话里有任何虚假，会被怎么样惩罚。”

　　“当然。”我低下头，恭敬地俯身。

　　“那就让你试试！大法师会辅助你。”魔王一锤定音，同意了由我去进行召唤勇者的仪式。

　　欧诺听完全程，用难以分辨的复杂眼神看着我，仿佛在看什么珍稀动物。

　　我没有表现出和新任大法师过分的亲近，假装没有发现那道目光，跟着侍卫走向了召唤专用的场地——一片周围矗立着数十个白色石柱的祭坛。

　　传闻中，那些石柱上繁复的花纹都是为了促进魔力循环、增强魔法效果才刻画上去，是发动大型魔法的重要辅助工具。过去的许多年里，它们主要为打开大陆隧道而存在。

　　而此次召唤勇者由于会进行巨大的魔力转换，并非一般的场地可以实行，所以借用了这个地方。

　　不过这是对魔王的说辞。

　　异世界的召唤法阵，听上去的确巧妙地钻了空子，能避开前任大法师设下的反制法术，召唤出龟缩在新手村的勇者。但实际效果除了我的猜测和胡说八道，什么也不清楚。

　　正如许多作品里描绘的那样，神明不可能赋予人类无敌的能力，也不可能让他们做到神都做不到的事情。所有的能力都有其缺陷才能成为神明之下的赠与。

　　“大谎言家”的能力听上去很好用，却依旧有限制。

　　——无法覆盖已有事物的存在，无法违背既有规则。

　　虚假的东西本质还是虚假，即使一时被误以为真，也终有假面消失露出真面目的一天。

　　法阵的效果如果规则上无法与前任大法师匹敌，那么即使用大谎言家也无法强行逆转结果，召唤出勇者。

　　到那时，魔王被愚弄的愤怒与我将面临的责难可想而知。

　　于是这个场地另一个作用也凸显出来——打开大陆的隧道，帮我逃出魔族。

　　这个计划的执行人是此刻同样站在祭坛的上的大法师，欧诺。

　　欧诺和我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如果我翻船被抓住，他也一定会被牵连下水。我不担心他是否会如实执行这个计划，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他施法的速度与魔王发怒哪一个更快。

　　要是魔王棋高一着，或许我就得实施那个备用的C计划了。那是万不得已的计谋，如果可以我绝不愿意尝试。

　　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我布置好了那些特意找来的材料，画好记忆中的法阵，站在了祭坛正中央，闭上眼缓慢念出那些冗长难懂的咒语。

　　隐约的感知中，那些蕴含元素的材料回应着咒语与催发的魔力，一点点转换成向外拉扯的力量，穿过无形的隧道，抓向选中的目标。

　　看样子效果还算不错，没有枉费拜托夜魔找材料花费的时间。毕竟实际上这些材料直接找魔王索取也可以拿到。但异世界召唤术这种底牌如果不小心外泄给敌方BOSS，岂不是自己伸着脖子等死。

　　凡事还是该谨慎些对待。

　　让人心焦的咒语诵念终于结束，祭坛上涌动着的力量也到达了顶点，向外延伸的拉扯力一瞬汇聚成利刃，刺穿了原本封禁的通道，抓住了什么猛地扔过来。

　　刺目的白光闪过，我下意识眯起眼，瞥见了几道人影，心下终于安定。

　　等祭坛恢复平静，那几人的模样也被周围虎视眈眈的魔族看在眼里。

　　顶着一头红发穿着阴阳师服饰的人、样貌清秀略显羞涩的人、厚重刘海遮脸带着大剑的人，还有一个披着白色斗篷不知样貌的人。除了披着斗篷的那人，其余人都是十六七八的少年模样，身上透出种与常人不同的气势。

　　“你们就是勇者？”

　　魔王直接忽略那位白斗篷，用既好奇又戒备的目光打量着三个少年，显然不准备做以貌取人的莽夫，想要先打探些情报出来。

　　以魔王那显眼的存在感与周围虎视眈眈的视线，三位被强行召唤来的勇者发现自己的处境后，理应很快提起戒备心并且进入备战状态，迎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但他们没有。

　　在稳当落地并瞥了眼环境后，这群勇者不知为什么齐刷刷地把目光紧紧锁定了大法师。那探究疑惑的眼神，简直像是看见一只早已灭绝的生物忽然出现般，既惊奇又感叹，还有些踌躇的古怪。

　　“你们认识新任大法师？”

　　显然他们不同寻常的举动引起了魔王的关注，他的语气带上了些不易察觉的防备，显然如果现任大法师和勇者们也有纠葛的话，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我想魔王大概跟随他们的视线看见了站在前方的大法师，理所应当地忽视了某个站在后面的人。

　　比如，我。

　　“不。我们不认识他。”

　　按理说勇者站在魔族对立面，完全不必这么温驯，乖乖回答魔王的问题。偏偏回答的那人向来不怎么遮掩，也不喜欢牵连不相干的人，听出魔王口中隐隐的威胁后，下意识就回答了。

　　只是看他那一瞬懊悔的表情，大概回答后才想起来，这下容易牵连到我了。

　　事已至此，到底在看谁也不言而喻，再不说点什么难道还要等着魔王扒马甲吗？

　　我叹了口气，从欧诺身后走出一步，若无其事地打招呼：“好久不见了。桑谷同学、若木同学、克也。看见你们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

　　是的，这三位都是我的熟人。

　　“你怎么在这里？”桑谷一真首先质问。

　　“和你们一样。”我含糊了一下，“只是降落地点出了点问题，所以就来到这边了。”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是这个样子？”若木晴人问这个问题时卡壳了一下，眼神左右飘忽，“你是魔族吗？”

　　“准确地来说，现在是魅魔。”我认真纠正道。

　　魔王还在旁边，我当然不会直接说出人类身份，主动打破谎言。只要在场有一个人相信我是魅魔，大谎言家的能力效果就不至于彻底消散，更不会被魔王发现真身。

　　“看你的样子，是你召唤我们来的吧。”最后发言的克也开门见山，“这次你看上去不像是要站在我们这边陪我们一起攻克游戏。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