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明早什么时候走,你笑什么?”陆杨氏的话,打断了景年的思绪。
“啊?哦……”
景年收了笑意,揉了把脸:“我们骑马去府城,可以稍微晚一点儿,吃过早饭再走。”
他忽然有些期待回京,想看看陆景贤和陆景承的落魄模样。
骑马去府城倒是快,但也就只能到府城了,再远腿受不了。
实际上等到了府城,景年觉着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从未骑过这么久的马,大腿内侧似乎磨破了。
位置比较尴尬,也不好跟人讲,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坐上马车,再也不嫌弃马车颠簸了。
因为担心京中有事,也担心走晚了变天下雪,被堵在半路上,已经尽力赶路了。
然而他们出发的时候是十月,到京都地界,已经是十一月中旬。
进京那天,景年实在坐腻了马车,而且也养好了伤,干脆和三郎打马先行,让松烟将马车赶回去。
在京郊,景年远远看见当年喝过茶的丁家茶肆,扬鞭只给三郎看。
曾经的摊主丁老汉更老了,他的孙女已经嫁人,梳了妇人发髻,茶肆上多了个年轻郎君,是丁家的女婿。
之前云廷回京的时候,景年去他京郊的别院找他,偶尔路过会停下喝一杯茶水,跟丁老汉一家还算熟悉。
可惜今日急着进京,否则会去那茶肆上小坐片刻。
然而路过茶肆的时候,摊外小桌旁,正给客人奉茶的丁家女娘看见他,连忙起身招手:“五郎!陆五郎!”
景年以为她在招揽生意,控住马速,朝她小跑几步,笑着说:“阿萍,我今日有事,就不喝茶了。”
丁家女娘同他长姐有一样的名字,所以景年对她有额外的好感,每回在她家吃茶,也会多给几个赏钱。
丁萍忙道:“不是,是你朋友……”
她朝身后的茶肆指了指:“有人在等你,好些时日了。”
“我朋友?”
景年一愣,他回京的消息,并没有广而告之,甚至因为走得急,谁都没说。
除非是兄长告诉了别人。
但没理由啊!
他阿兄的性格,才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
况且,他的朋友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若是知道他回京的确切日期,来迎一迎他还有可能,连他阿兄都不知道他具体哪日回京,哪个朋友这么闲,守在此处等他。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是哪个朋友在等我?”
景年一边下马,一边问丁萍。
丁萍连忙招呼她丈夫来给景年拴马,又跟景年说:“是和你最好的那个朋友。”
最好的朋友?
景年乐了,他最好的朋友,现在在那金銮殿上安坐着呢,怎么会在这个老旧的茶棚里。
想来不过是生意人的话术,因为说不清楚他那朋友的身份,就说些讨巧的话,谁都不得罪,景年不会反驳,等着他的那人听了也会开心。
这般想着,景年没有反驳丁萍,迈步走进茶棚,想看看他“最好的朋友”究竟是何人。
丁家茶肆并不大,很多时候都是在外面支着桌子,景年进去,打眼一扫,目光便定在了坐在角落的那人身上。
不知是听到了他的说话声,还是感知到他的视线,那人恰好抬头,两人目光相对,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景年心头剧震,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好友。
怎么会?怎么会是阿廷,他、他可是皇帝啊,那么多事情要做,哪来的时间守在一个茶铺里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的他。
第405章
景年呆立在门口,看着宗廷起身,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你、你怎么在这……”景年喃喃道。
他一时间甚至忘了问,宗廷为什么会知道他要回京。
宗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定定地看着他,久别重逢,第一句话却是:“瘦了。”
“啊……”
景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解释道:“我守孝。”
“我知道。”
宗廷垂眸,温温和和地说:“我找了几个擅长做素斋的厨子,让他们做几道菜你尝尝,若是喜欢,送到你府上去。”
景年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话接道:“不要了,我想吃了去你别院……等等,那些厨子……”
该不会是御膳房的御厨吧!
宗廷眼神闪了闪,若无其事道:“累了吧,先回去歇一歇……”
“你不要转移话题!”
三言两语下来,生疏感尽去。
主要是宗廷态度太温柔,跟以前完全没有区别,让景年心里那点儿得知他已经成为皇帝的不真实感,越发飘渺了。
他跟新帝不熟,但他跟阿廷可太熟了!
可话说出口,又后知后觉想起来,今时不同往日,好友的身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再这么不客气,是不是不好?
然而宗廷一点儿没生气,也没有被冒犯的不悦,依旧温和可亲:“好,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
回不回答,说不说实话,是不是全是实话,那就不一定了。
景年张了张嘴,他要问的可太多了,为什么不回他的信?真的当皇帝了吗?怎么知道他要回来?他们还是朋友吗……
等等等等,想问的太多,有些话也不适合在这里问出口。
景年犹豫片刻,最后又把嘴巴闭上了:“算了我们先回……”
恰此时,三郎终于拴好马走了进来,边走边说:“年哥儿你怎——皇唔……”
景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三郎的嘴巴,朝他瞪眼。
三郎比划着让景年松开手,看着宗廷,想行礼又不知道该行那种礼,尴尬得手足无措。
宗廷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三郎松了口气,声调都降了几分:“您、您怎么来这儿了……”
他往宗廷身后看了一眼,虽然跟着两个默不作声跟不存在一样的随从,但以一个皇上的地位来说,出行只带这么点儿人,未免太不安全,也太简单了。
三郎给陆景堂做过类似的安保工作,跟他在云南府也着实经历过一些危险,所以这方面想的周到些。
景年潜意识里,宗廷还是那个肆意行事,无所顾忌也无需顾忌的侯世子。
一时间没考虑到,他其实早已变了身份,不能再跟往常一样行事。
“我们先回去。”
景年心提了起来,忍不住开始发散思维。
阿廷这皇帝才刚刚上位,之前又是那么个尴尬身份,处境一定很困难。
不知怎么地,还跑来迎他,听丁萍的话音,似乎等了不是一两日了。
如果不在意他,哪怕是个普通人,也不会耗费时间,一日一日等着不知归期的人。
景年心头发软,果然,阿廷不是那种势利的人,不管身份如何变,他还是以前那个阿廷。
几人往外走,三郎自然而然落在后头,跟宗廷的两个侍从并排,留下景年和宗廷并行。
出了茶肆,景年瞧见自己拴在马桩上,正在喝水的马,侧首看向宗廷。
他们怎么来的?
宗廷不答反问:“想骑马还是坐车?”
景年毫不犹豫道:“坐车。”
他可不想明日京城就传遍了他和新帝一起打马进京的消息。
宗廷抬手示意了一下,不一会儿便有一辆马车赶来。
车架高,景年不喜人凳,宗廷伸手给他借力,他撑着宗廷的手臂翻身上车。
待他坐稳,宗廷也坐上来。
这马车大得很,里头有嵌在车上的小桌案,上面放着一些点心、果子还有茶水。
景年赶路辛苦,一路上又饥又渴,此时看见这些水灵灵的果子,热腾腾的茶水,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宗廷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抓过景年手腕给他擦手:“先吃两口点心垫补一下,等到了再吃正经餐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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