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长嘉抬手拍向他脑门儿。
杨恒捂着头委委屈屈:“我妈都认识,你不认识?你那个高中的朋友啊,就那个总和你争第一的那个。”
这句话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景长嘉猛地想起来,他高中的时候确实有这么个同学。
但他们绝不是朋友。
景长嘉念书的年纪小,进高中时还不满15岁。同年纪的同学普遍比他大个1、2岁。又因着父母的关系,他有一阵子总觉得自己寄人篱下。所以景长嘉在高中的时候,是个很安静的人。
而封照野却偏偏相反。他是个再张扬不过的人。
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某次全市最知名的几所学校联考,理综试卷出得无比难,考出遍野哀鸿,而封照野却拿了个满分。
校园报记者去采访他时,他说:“卷子出得太简单,拿满分是应该的。我理解不了拿不了满分的人。”
偏巧那次景长嘉因为卷面就丢了两分。看见封照野的话,他气得当晚都没睡好。
可后来天地俱变,他在军营的寒风冷夜里,却一次次的想起封照野,想起和封照野争第一的那三年。
那样纯粹的只是为了解题的竞争,在那时想来,却有着很纯粹的快乐。
他只需要认真应对、全力以赴就好。因为他知道,永远有人与他齐头并进。
无需思考其他,也无需担心付出的代价。更无需惧怕一回头,身后是否又多了几具朋友的尸骸。
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总是翻来覆去的想家人,想朋友,想有着封照野的学生时代。
他想过那么多次,怎么就忘了……
“……宿主来回穿越,记忆载量过大。为了保护宿主,系统对过去记忆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封存,以保证宿主不会被过多的情感信息压垮。”
刚刚苏醒过来的万界互通系统,如是这般解释道。
“但封存并非删除,见到关键的人、事、物,只要宿主回想,是能回想起来的。”
景长嘉恍然大悟。
难怪他一开始认不出姑妈,现在也认不出封照野。居然是这么一回事。
“这种事情,我希望你下次能提前告诉我。”景长嘉平静说,“我们既然已经是绑定在一起的战友,与我有关的事情,我不希望你有所隐瞒。”
系统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景长嘉关了淋浴器,缓缓擦干身上的水。又拿过一边袋子里的衣服,开始慢吞吞的穿。
杨恒在外面听见了动静,有些担忧地喊:“哥,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景长嘉一口拒绝了他。
医院的辅助仪器很好用,这些事情他都可以自己来。
换上干净的衣物,又重新回到轮椅上,景长嘉才又问:“你这次开机比之前快了许多。做了什么?”
系统响起了一串滋啦声。
景长嘉已经有了经验,每当这个时候,或许就代表着他的这个系统有些卡顿。
而卡顿的原因无非就那么几个。
景长嘉深吸一口气,把脑子里冒出来的一连串猜测都压了下去。更平静地问:“你背着我开了直播?”
问题一出,脑内的电子干扰音猛地一停。
好半天,系统才回答道:“系统能量严重不足,无法支撑起再一次穿越后的重新开机。因此为了保证系统的正常运行,系统先行开启了直播。但是——”
它干巴巴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十个音量:“我绝对没有胡乱直播宿主的生活!”
景长嘉提起的心并没有因此放下:“你播了什么?”
“系统将绑定苏醒后的录像对弘朝百姓们进行了一次试播放。”系统说,“本次试播放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希望宿主能尽快开始正式直播。”
“刑场?”
都是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事,倒也没什么不敢给人看的。景长嘉确认了内容,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见他不再追究,系统赶紧催促:“宿主,系统能量充足才能让你的身体尽快恢复,也只有足够的能量支撑,你带回来的东西才能拿到这个世界来。希望你尽快直播,以尽早解决目前的困境。”
“你的试播放都把我塑造成神仙了,我现在这个模样可不适合开播。”景长嘉淡淡道,“虽然让观众大起大落,有助于你吸收能量。但一时的甜头,并不是我们想要的,你说是吗?”
景长嘉应付完系统,才摇着轮椅回到了房间。
他拿起枕边的本子与笔,开始写写画画起来。
……
而弘朝紧绷了一整晚的氛围,也在这个时候骤然松弛了下来。
白日里吐血昏迷的少年天子,在太医一整晚的奋力施救后,终于醒了过来。
他平日里身体康健,身体也未受过重创。此时吐血昏迷,盖因急火攻心之故。太医施针祛火,又开了清肝热的方子,方才退了下去。
那苦药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摆在床头,闻着令人心口发闷。
王公公躬着身,温言细语地劝:“陛下,把药喝了吧。时辰不早了,明日还得上朝。”
杨以恒并不应他,好半天才突然问道:“蔺获呢?”
“蔺大人……自请去了镇抚司狱。”王公公谨慎地说。
“他倒是乖觉。”杨以恒冷哼一声,翻身下床走到窗边,抬头去看那天上的灰黑明瓦。
时辰晚了,天也黑了下来。一眼望去那天上空荡荡的,什么明瓦、什么飞升都像是白日里发的一场梦。
可仔细再看,却会发现那四四方方的明瓦还在,它的边缘把天上的月亮划成了两半。一半明亮,一半暗淡。
见他观察,王公公揣摩着道:“这个……侍卫曾回禀言说,京中不管在哪里,都看得见。”
杨以恒睨了他一眼:“只在京中?”
“更远的地方,还得等结果。”王公公说。
“那就等吧。”杨以恒冷声道,“既是做给我看的,他总不会只做这一场。”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天上的明瓦,才转身拿过王公公手里的药碗,仰头一口饮尽。
景长嘉,我不信什么飞升成仙。
不管你去了哪里,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找到你。
第8章 方向
夏天的黑夜来得总是慢些。
一家人吃饱放下碗筷时,天上还透着些夕阳的余晖。景长嘉吃得慢,他一个人在病床上捧着保温杯慢慢的吸,其他人也不催促,只围坐在床边闲聊。
听杨恒提起下午封照野来过,景姑妈随即就道:“小封那孩子又来了啊?他那么忙还总抽空来看嘉嘉,这个朋友嘉嘉你要珍惜啊。”
“是救嘉嘉的那个孩子吗?”景妈妈连忙问,“他又来看嘉嘉了啊。”
景长嘉原本只出了个耳朵听他们闲聊,此时听他们这样说,有些诧异地插话:“他救了我?他怎么救啊?”
景妈妈想起接到消息那天,都还有些胆寒:“你跌下去之后情况很险。山崖下都是树,又下雨。无人机红外搜索一开始都没找到你人。”
“可不是。”景姑妈紧跟着说,“找了你一天一夜,你妈妈都快疯了。”
可这事说来也古怪得很。
学校军训,虽然要锻炼学生,但也不会安排什么危险的地方。那座山就是市内的山,海拔只有两千多米,整座山的开发程度很高,山道两旁有许多特色农家乐,是本市人常去游玩的地方。
景长嘉从山崖上落下去的搜救难度原本不该这么高。
可偏偏就是无人机和搜救队在雨里找了一天一夜,都没有看见人。
景妈妈和景姑妈对视了一眼,默契地跳过了这个令她们胆寒的古怪,只镇定地说:“当时下雨嘛,视线不好。是小封套着安全绳下崖找,才找到你的。”
“无人机都没找到我?”景长嘉若有所思地颔首,“看来下雨很影响搜救。”
“那确实。”景妈妈说,“不过幸好你慢慢好了。等你出院了咱们要去谢谢人家小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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