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本以为是分头行事,没想到最后依旧殊途同归。
云不意能想到此节,冷天道与玉蘅落自然也跟明镜似的,对他的决定并无异议。
玉蘅落仰脸看了看天色,已经是夜幕四合。
“那我们明……”
“此行宜早不宜迟,我们立刻出发。”梦先生利落起身,眼神朝远处飘,“我倒是不着急,只怕耽误了各位的行程。”
说完,这位“不着急”的朋友率先迈开了脚步。
云不意:“……”
冷天道:“……”
没能把话说完的玉蘅落:“……”
您但凡走慢一秒,我们都信了你的邪。
……
枯树林内静湖畔,秦方从早上坐到黄昏,又等到月上中天,等那一弯纤细得几乎看不出形体的月亮洒下冷冷光辉,照彻一片死寂的湖水,方站起身。
乍然寒风吹拂,四周回荡着万鬼嚎哭般的哀声,湖面终于泛起褶皱,涟漪一层叠着一层向四面八方扩散,偌大的湖泊登时化作漩涡。
涟漪绞碎了水中倒影。
“希望这次可以顺利进去。”
秦方喃喃着,突然变脸,一反常态的不冷静,咬牙切齿道:“臭老头,你最好还未对我的离繁做什么,否则,我非把你的骨头一根一根拆下来不可!”
说话间,他纵身跳进漩涡,像个入水的秤砣快速沉底,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湖水再度恢复平静,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出月冷星稀的夜空。
半晌。
枯树林里亮起一点绿光,光芒舒展,化作一株如翡翠雕琢而成的小草苗。
云不意扬着三片叶子掠到湖边,身旁散落火星般的荧光,一派清圣姿态。
冷天道拨开挡路的树枝,踩着枯碎的落叶走向他。玉蘅落紧随其后,断后的则是梦先生。
“就是这里了。”梦先生一阵风似的冲向湖泊,轻薄的衣袖翻滚如云,“仙冢的入口!”
他的语调有了起伏,眼睛明亮,仿佛跋山涉水的旅人,在跨过漫长旅途后,终于抵达目的地。
“这座湖?”云不意低头看去,水中映出他的模样,一棵晶莹剔透,精致异常的绿草,“我们怎么进去?跳进水里吗?”
“自然不是。”梦先生摇头,“今夜有月光,若是有缘,湖心会出现漩涡,那便是进入仙冢的通道。”
“那若是无……缘呢?”
玉蘅落话还没问完,就见梦先生甩袖掷出两张符箓。
符箓没入水底,湖中央陡然刮起飓风,风动水势,瞬息之间便搅出了一个庞大的漩涡。
“看,缘分来了。”梦先生微微一笑,但很快又敛起笑容,“其实我不着急,只是怕耽误了你们的行程。”
云不意呵呵笑道:“……是是,您不急,我们急。”
天塌下来都有梦先生的嘴顶着,说不准以后世界毁灭了,后人还能从遗迹中找到他那张变成活化石的嘴。
冷天道掩嘴,把头偏到一边笑。
在梦先生手工制作的缘分推动下,湖中的漩涡渐渐稳固,显出通道。
他扔下一句“我开路”,便纵身跳了下去。
玉蘅落看着他的背影面无表情地说:“其实梦先生不急,就是怕耽误我们,对吧?”
云不意和冷天道发出了自行车胎漏气般的笑声。
……
隧道漫长而深冷。置身其间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连思维都变得迟缓凝滞。
不知过去多久,云不意眼前浮起一线光亮。好像终于从深海浮上水面,光线飞快地接近、扩展,直至占据整个世界。
乍然风起,云不意被吹得连滚带爬冲出了隧道,“啪叽”扑在草地上,叶子着地,草梗飞起,结结实实来了一次脸刹。
身后是同样连滚带爬的玉蘅落和潇洒落地的冷天道。
而负责开路的梦先生最后一个出来,看衣服和头发的凌乱程度,估计在里面也滚了不少圈。
脸着地的云不意爬起身,掸掸灰,舒展枝条缠在冷天道手臂,把三片主叶埋进他宽厚的手掌。
他笑着拢起五指,指掌间氤氲着阳光的气息,云不意蹭了蹭,尴尬的感觉勉强消去些许。
玉蘅落往地上一坐,默默扭身整理后背乱糟糟的毛。
梦先生耙了耙头发,淡定说道:“过了通道便是仙冢,此处……”
他的话突兀断开,像是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身在何方,怔怔然环视四下,灰黑色的瞳眸里映出大片大片连绵的草地、遥远处环形起伏的山脉,还有目光所及的最高点——那座断剑般斜插进地里的残碑。
碑上空无一字。
“这里是……仙冢?”梦先生茫然,“为何既无坟,也无碑?”
“或许仙冢只是个名称吧。”玉蘅落遥望残碑,“何况谁说无碑,那里不是有一块这么大的石碑吗?仙人无名,如此纪念足矣。”
梦先生深深看了他一眼,这可不是普通妖族能有的见识,尤其“是仙人无名”,如今的世上,已没有几人知道这句话了。
听到梦先生的疑问,云不意心念一动,从冷天道手上抽身,扶摇直上数百米,站在高处俯瞰仙冢全景。
所谓站得高看得远,他这样一看,就发现仙冢看似辽阔,其实逼仄。被群山环绕的草原比陵河城大不了多少,对比其余三界只能算一掌之地,风光也贫瘠,淡如白水。
草地之间有间错的矮坡,风吹草低,露出黑红色的土壤。
云不意眺望那些矮坡,隐隐有种既视感,于是向上再拔升一百米——看清了整体之后,既视感变为了然。
那不是坡,是一座座被茂密的草覆盖的坟头。
云不意深吸一口气,正要下去跟冷天道他们说自己的发现,余光却忽然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他定睛看去,只见离残碑之下低矮的缓坡上蜷缩着一团小小人影,他头颅低垂,黑发披散,别在鬓角固定碎发的饰品在半掉不掉中折射出晃眼的光。
那枚饰品云不意很熟悉,专人定制,形似藤蔓,更是他亲自……为秦离繁戴上的。
冷天道负手仰头看着天上的云不意起起落落,微微沉浮,忽然眼前一亮——是真的一亮,云不意浑身炸开绿色光芒,身体迎风而涨,根系扎入地下,以此为根基,枝条快速生长膨胀,朝北边疾驰而去。
正在偷偷舔毛的玉蘅落吓了一跳,刚梳顺的毛发猛地炸开:“他这是怎么了?”
“大概看到了自己很在意的人或事物吧。”
冷天道随口应着,右手忽然不受控制,像习惯成自然一般敲了敲云不意的主干。
云不意迅速递给他一根分枝,他抓住后腾身上去,踏着云不意枝条几个翻跃,站上左侧的主叶上,被托举至与云不意视线平齐的高度,扶着他的枝茎望向远处。
一草一人配合得快速而默契,连眼神示意都省了,仿佛已经演练过……或者说,已经如此配合过无数次,早已形成肌肉记忆,变成身体的本能反应。
玉蘅落张口结舌,短暂的惊愕过后便是疑惑与焦急,绕着云不意转了好几圈,还拍他好几次,希望他也把自己带上去看一眼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结果显而易见,他们不但没有默契,云不意甚至都没感觉到他的碰触。
所幸同样好奇的梦先生愿意伸出援手,拎着玉蘅落浮上半空,顺着云不意枝叶蔓延的方向远眺。
他们的目光到得迟了,却正好赶上重点。
残碑下的矮坡上,一位神情木然的少年缓缓站起身,睁着漆黑无神的眸子看向他们这边。
少年身下的绿草在诡异力量作用下飞快地枯死腐烂,露出暗红色土地,松软的沙壤里探出一截一截白骨,骨上生花,开得姹紫嫣红,又惊悚异常。
是秦离繁。
云不意一见自家小伙伴站在那些骨花当中,不存在的三叉神经就开始抽抽地疼,而这种痛感,在看到秦离繁身后光芒汇聚,凝成一位白衣黑发,面带微笑的俊美男人时,达到了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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