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是大族,剑南道往前倒一百年还能称得上地广人稀,如今却是不行了,良田大多握在他们几家人手中,便是看到了弊端,陆丰之也是得家族庇护,受家族恩泽,事事要以家族为先的。
他心中的纠结并不比孙三柳少。
甚至,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的顾及越多不能舍弃的东西越多。
有那么一瞬间陆丰之甚至想要随便写个歌功颂德的文章便好,他到底是会元,就算此次位置低些也无妨。
可是他不甘心。
好男儿没有不想要建功立业的。
高官厚禄,封妻荫子,流芳千古。
这些东西就像是鲜肉一样,挂在他面前,让他无法抛下。
大势所趋,自己来当持刀之人中的一员,总比毫无准备的强!
白明理和方长鸣都看过此次会试中榜之人的名单。
他们是什么身世背景,甚至不用他们开口去查,手下人便会替他们查清楚。
这一次的会元是谁,他们自然也知道。
南方大族出身,实在是个很好的人选。
希望陆丰之不会让他们失望。
两个时辰后十份考卷放到了白明理面前。
“陛下,这是臣等选出的卷子,请陛下过目。”
这十分考卷已经拆了糊名。
能清晰地看到学子的性命籍贯。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能被中书令等人选出来,这些人的学识自然是足够的。
只是到了这一步,谁是第一谁是第二,靠的不再是学识了。
白明理这一年来,虽是没有系统地学过科举考察的内容,但看懂这些卷子还是不难的。
他一眼看过去,发现放在最前面的就是陆丰之的考卷。
白明理一笑,看来这人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快速地扫视了一遍他的考卷。
别的不说,此人的书面就干净整齐得过分了,比打印的字迹都要干净。
前面的几道策问都是考官出的。
两道问的是前朝两位名臣的优劣,另外两道,一道水利工程,一道问的则是律法相关的题目。
难为他们这么短的时间能写出这么多深入浅出,鞭辟入里的‘论文’了。
白明理只是看了个大概,便感觉让自己来写,自己肯定写不出来。
不愧是会元啊。
白明理将注意力放在最后一题上。
一看就看到陆丰之竟然先分析了为何天下粮食丰收,却有可能出现民不聊生的可能。
他眉头一挑,这小伙子够敢写的啊,真是个狠人,连陆家都暗讽上了。
看来不给他这个状元都不合适。
“陆丰之,好名,正应了大齐得良种,好名。”白明理称赞道。
中书令心下了然今日的状元便是这一位了:“陛下说的是,陆丰之学识扎实,乃是一块璞玉啊。”
白明理笑着看了其他九人的卷子。
一个个倒是都很有想法,看到最后一张考卷白明理一愣。
白明理看向方长鸣。
安静坐在下手的方长鸣幅度很小的摇了下脑袋。
看起来有些懵,但眼底有一丝笑意。
两人根本没有说上任何一句话,方长鸣就明白白老师想要告诉他什么了。
最后一份卷子是孙三柳的?!
不是他对孙三柳没有信心,这年头大族的藏书是寒门不能比的,更别说各家流传的手札。
就像是他给唐致的手札一样,几乎记录了他做县令时的所有心得。
这种东西虽然不能评价为书,但其内涵并不比藏书少。
各家每一代几乎都有为官之人,不论官职高低,许多消息都是互通的,不出三代积累下来,他们的知识含量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
便是这些日子孙三柳借着吴家家学能扩充自己的知识量。
但是想要从末位移到前十,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除非他写的东西恰好切中了要害。
“这最后一人的卷子……”白明理抬头看向中书令魏泽昂。
“倒是也不差,学问做的很扎实。”但是称不上多优秀,这是孙三柳本身能力的限制,白明理看到最后一题,嘴角上的笑意越来越大,“但此人倒是有一颗赤子之心啊。大齐以农桑为重,朕的治下农户却连命都难保,是朕的不周啊。”
白明理看向中书令。
中书令能说什么,他其实刚开始也在考虑要不要选这张卷子,但……以他的眼光来看,此人若是为官必定能够成为一把锋利的刀。
这不正是方大人需要的吗?
陛下看了也该高兴才是。
他这才将这卷子放在了第十位。
“陛下还未亲政,农桑不振,如何能怪到陛下头上。还请陛下宽心,别伤了龙体才是。”方长鸣冷冷地开口。
打破了大殿中的寂静。
中书令魏泽昂一句辩驳都没有,他立即跪了下来。
几位考官跟着跪下。
“臣万分惶恐!”如今天下是何等情况,魏泽昂哪能不知道?
只是……太多顾虑,他不过是臣子罢了,只要大齐不灭,他就还是中书令。
白明理没有说话,他垂着头,调整了第五名和第六名的位次,其余卷子的排序没有更改,他将考卷放到托盘上。
一旁的贾乡低眉敛目,大气都不敢喘,陛下和方大人的威视一日重过一日了。
他心中却是高兴的。
他就站在陛下跟前,多少看到了那位孙三柳学子的文章。
孙三柳写的是,他若是一名农民该会如何面丰收盛景,之后卖粮又会经历什么,最后又抽离出来,提出自己的看法。
贾乡虽是早早入宫,可当年在乡间的一切他都记忆犹新。
只望,这位名为孙三柳的学子为官之后不改本性,做到自己在策问中所写的宏愿。
“起来吧,方大人不过是说句话,魏大人何必如此。”
白明理开口道:“往后如何,还得看众位爱卿的,爱卿也该保重身子。”
他的目光落在魏泽昂额头上的冷汗上。
魏泽昂缓慢起身:“多谢陛下抬爱,臣自当为国分忧。”
白明理看了眼旁边候着的礼官。
礼官带着誊写好的榜单离开。
众位学子早就已经用完膳,在垂拱殿外等候。
本朝并不会亲自面点状元,但是鹿鸣宴的时候皇帝和诸位皇子会参加。
到时候自然有拉拢这些学子的时候。
阶下众位学子已经按照会试名次站好,按理说此时他们应当趁机结交些友人,只是如今大多数人只是安静的站着。
钱英堂这个没能领悟到陛下和方大人心思的人反而觉得奇怪。
他想要说什么,但是被林雅行瞪了一眼。
钱英堂只能乖乖缩回头去。
礼官到来时,站在最前方的陆丰之连呼吸都停止了。
他听到礼官唱道:“一甲,第一名,剑南道兆州府陆丰之。”
陆丰之猛地抬起头,出列行礼,多年的教养让他的身子比他大脑反应快了许多,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了另一侧。
孙三柳低垂着头,还在回想自己的策问中的错漏。
反正没那么快会唱到他的名字。
传胪是个国字脸中年人,声如洪钟,唱名的时候抑扬顿挫,竟是比刚才唱名的礼官还要强些。
“二甲,第七名,常州府方山县大槐村孙三柳!”
孙三柳震惊地愣在原地。
第93章
还是身后之人推了孙三柳一把, 他才反应过来该行礼谢恩。
他的位次如何众人都看在眼里,就连陆丰之都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不知道他策问中写了什么,竟能有如此进步。
孙三柳却有些担心, 若是有人传言方大人为他大开方便之门该当如何。
可是一直等到打马游街,也没人传出这样的风声。
恍恍惚惚骑在马上的孙三柳松了口气。
吴瑞卿、顾明和吕贺早早就在进士游街的必经之路的酒楼上守着。
“放心,殿试从未有落人的说法,怎么着孙兄也能是个同进士。”吕贺靠着围栏脑袋往外伸, 嘴上却在安慰旁边的两位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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