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用偷偷,宋父宋母早就知道了流浪猫的存在,只是没去揭穿。
他们管宋舒管得严,却也不会过分干涉宋舒的决定。在宋父宋母眼里,宋舒是个独立的小大人,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上高中的他周末买了猫砂猫粮拿给宋舒,宋舒欢欢喜喜地喂了两天。
再见面已经是一周后,宋舒蹲在小花园里,用棍子在泥土上乱画,他去问,宋舒才慢慢站起来说,猫死了。
然后眼眶快速变红,含着包眼泪,扁嘴和他又说:“哥,猫死了。”
他应该是揉了揉宋舒的脑袋,宋舒抱着他嚎啕大哭,哭着说再也不养猫了。
彼时的他尚未明白失去的意义,也不能理解宋舒为什么哭得那么厉害。
只是一只猫。
他长在没有人情味的家庭里,父母太早去世,留给他的只有一张冷冰冰的黑白照。
他高一,已经一米八几,才六年级的宋舒还像个小萝卜头,很脆弱的小孩,哭得鼻尖很红。
后来也把他也哭进医院。
因为猫毛过敏。
第一次过敏有些严重,宋父宋母大半夜起床把他送医院,宋舒也被吵醒,抓着小被子说也要去。
宋父宋母拗不过宋舒,只好把宋舒也带着。
过敏得快休克,他躺在病床上输液,宋舒抱着小被子坐在旁边抹眼泪,眼睛都哭肿,“我再也不养猫了,哥,你不要死……”
再后来,也是那次过敏,宋舒紧张得不行。
有些事他已经记得不太清楚,宋舒却一直替他记着。
这些记忆都是片段的,时不时会冒出来。走路、吃饭,睡觉,喝水……只要活着,就好像宋舒还在他身边。
日子一天一天过,他养的小橘也长大,掉毛也多。又一次因为过敏去了医院,宋忱坐在医院外冰冷的长椅。
又想起宋舒。
宋舒不喜欢医院。
冰冷的手术室,里面曾经躺着宋舒的父母。
当时宋舒也是这样坐在长椅上,不安地等着手术结束,他站在宋舒身边,陪着宋舒等待。
他能听到,宋舒一直在小声祈祷,有些哽咽的,却还是止住眼泪,频频看向手术室。
最后医生出来,抱歉地对他们摇头。
宋舒其实很少哭。
他猫毛过敏时,宋母曾经掩唇笑着对他说过,宋舒是个很坚强的小孩,哭得那么厉害,大概是太在乎他。
宋舒哭起来没有声音,眼泪颤抖着连成一条线掉落,空气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宋舒衣服上阳光的味道。
同样是车祸,带走了宋舒父母。
他抱住宋舒。
怀抱收紧,心脏都似乎发生可怕的共振,将没有血缘的他们紧紧相连。
“哥…、哥…”
宋舒哽咽着一声一声喊他:“我讨厌医院,讨厌这里。”
他抚着宋舒的后背安慰,摸到那单薄的肩胛骨,脸上也有了点湿意。
“别怕,哥在呢。”
宋舒像是终于有了可以依靠的港湾,放声大哭。
……
“患者宋忱在不在?”
医生的声音打断宋忱的思绪,他站起身,听着医嘱,拿了药走出医院。
秋天过去,已经是冬天。
他还是会想起宋舒。
想起是好的,他要想,要时时刻刻念着,责怪自己那天为什么下楼,为什么不守着宋舒。
明明有那么多选择,他却选择了最糟糕的一种。
宋忱做过很多次梦,梦到他没有下楼,宋舒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眼巴巴地靠着沙发椅背问他,哥,今天吃什么。
他想要宋舒过得好的,宋舒不喜欢他也没关系。
梦里的他却走过去,抱起宋舒接吻。
强势的、炽热的吻。
……
他在说谎。
他也想宋舒爱他。
————
【沈雨番外】
香水师的工作枯燥乏味,沈雨对每隔一段时间的出差感到厌烦。
但就算再厌烦,他也不会和钱过不去。
某天同事邀请他一起去漫展时,他出于无聊便答应了。
同事只是一起吃饭的饭搭子。
沈雨懒得交际,工作室里熟悉的人手指头都能数过来。饭搭子也不是非常必要的存在,只是这能让他显得合群一些。
漫展当天,同事拉着他走走逛逛。沈雨不是这个圈子的,大多数时间是在听同事讲解。
直到他遇见宋舒。
……
宋舒是一个人逛展,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在人群中似乎要发光。
身边围了很多人,而本人却一无所觉,甚至灵活地穿过了一些想要搭讪询问联系方式的男男女女。
沈雨目光追着宋舒,甚至连同事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清楚。
后来漫展结束,他和宋舒加上联系方式。
他和宋舒聊天,知道宋舒有一个哥哥,也知道宋舒喜欢看动漫,偶尔宋舒还会和他一起连麦看番。
宋舒的精神世界很丰富,和他贫瘠的生活完全相反。因为宋舒,沈雨突然觉得生活也有意思起来。
在人际交往当中,一旦一方有不轨心思,那么普通的聊天都等于寄情。
越是坦诚,便越想和对方发生关系。
沈雨接近宋舒,了解宋舒。在告白那一天,却被宋舒拒绝。
“抱歉啊,我不喜欢男生,我…我其实一开始以为你是女孩子……”
宋舒表情羞愧,“真的很对不起。”
他那时候,是怎么回答宋舒的呢?他说的是,“没关系。”
宋舒露出那样为难的表情,他又怎么说得出其他重话?
他当时的脸色应该是难看的,却也强撑着,“那、我们还能是朋友吗?”
如果是别人对他告白,被他拒绝后又对他说出这样死缠烂打的话,他是一定会再次拒绝对方。
可这种事一旦落到自己头上,他却不想被宋舒拒绝。
兴许也是他表情太难看,宋舒终究没有让他更难堪,只是点点头:“当然可以。”
这一句话像是一块免死金牌,也像是划下沟壑天堑的剑,将他和宋舒彻底分隔开。
在那之后沈雨过得很不好。仿佛得到色彩后又再度失去的色盲患者,世界再度变得黯淡无光。
他和宋舒每天都聊天,透过冷冰冰的对话框,能窥见的只有对方的疏离和客气。也许他发的消息,对宋舒来说都是苦恼的一部分。
他开始嫉妒常常被宋舒挂在嘴边的哥哥。
即使是没有告白时,宋舒也经常提起他的哥哥,那个没有血缘和法律关系的哥哥。分明宋舒和他的哥哥之间联系已经很少,沈雨却仍觉得嫉妒。
后来他想想,那是他得不到的待遇,所以嫉妒也是应该的。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很矛盾。他舍不得用过激手段逼迫宋舒,却又想要宋舒爱他。
世界上哪有那么两全其美的事?
他痛或者宋舒痛,总要选一个。
第一次尝试自杀,他躺在浴缸里,眼神涣散的最后一刻看见了宋舒。
宋舒抖着手给他叫救护车,他那时候以为是幻觉,几乎是孤注一掷地扯着宋舒,想要最后一个吻。
浴缸湿润滚烫的水弥漫着血液的气息,唇齿之间也有血腥味,还有宋舒残忍的推拒。
那一吻摧毁了他和宋舒的可能性。
宋舒单方面和他断交了。
那时候的他还未觉得有什么,只是想,还能有比现在更差劲的下场吗?
宋舒不爱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比现在更差。
然而他还是错想。
宋舒不再回复他的消息,也不再理会他的示好,就算他追到门口,得到的也只有一句冰冷冷的回应,以及感叹号的拉黑。
宋舒把他彻底踢出了朋友的圈子。
不一样的,果然是不一样的,可惜他明白得太迟,一切都无法挽回。
人也是动物,趋光畏寒。
再一次尝试自杀,救他的却不是宋舒,而是他自己。
他想起第一次自杀时,宋舒即使讨厌他的吻,也还是把他送到医院,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也是宋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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