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袋一入手,林四娘就发现这布袋里装的东西不少,沉甸甸的,晃动间还能听到里面的碰撞声,很像是粮食。
林四娘没忍住偷偷朝里面看了一眼,看到里面是黄澄澄的黍米,原本有些慌的心一下就定了,不管眼前贵人究竟想干吗,可这手里的粮食是实实在在的。
她这躺带着孩子出门也不过是想回娘家借点粮,只可惜娘家粮食也紧张,让她带着孩子吃了顿饭,给了些黄豆,便让她回去。
如果家中就她和夫君,吃也就吃了,可是孩子体弱,吃豆饭容易腹胀腹痛,可现在有了这么点粮食,和菽掺在一起,就算是孩子也能吃了。
现在冬日也要过去一半,省着点吃,这个冬天就熬过去了。
林四娘越想越欣喜,看向裴清的目光也在畏惧中带着丝丝感激,连连道谢:“多谢公子,多谢公子,不知小公子有何事要问妾?”
何事?
裴清也想知道他要问什么,他就是刚才看到这个林四娘牵着两个小孩,小孩脸上冻得通红,但一双眼睛没有和别人一样彻底黯淡,就有点同情,一冲动就取下马鞍袋想送给对方。
倒不是不想给点别的,但是他身上也没有适合送人的东西了。
他倒是带了钱,但都是金银,并不适合给普通百姓,裴清怀疑如果给了,哪怕只是一点银子,可能他的怜悯就会给母子三人带来危险。
也只有马鞍袋里的黍米和饴糖似乎没有那么危险,毕竟就是一点吃的,也算不上多么珍惜,应该不至于出事。
高岩发现裴清这边的状况,掉头往回走,刚好听到林四娘的回话,顿时就误会了:“怎么,你要先问问她吗?”
听到高岩的话,小林四娘心底更加安定了,天上掉馅饼固然美好,可也让人有一些不安。
裴清一下子反应过来,点了点头,道:“对,我觉得我们之前制定的调研人群种类还是有点少,准备多问点人。”
高岩瞥了眼林四娘,不置可否,一行人便下马,找了个避风处询问起来。
一份调研是方方面面的,为了这次的调研,裴清还特意准备了调研表,虽然说好几十份调研表并不是他一个人抄写,但是第一份调研是裴清他辛辛苦苦想出的。
因为也只有他知道怎么做,如果要交给其他人去写调研表,可能花的时间比他自己写还要多,还不一定能写好。
因为林四娘并不识字,裴清只能将问题一项一项地说给她听,不过在让林四娘做选项的时候,裴清提前提醒,让她选择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不要为了一些面子,弄虚作假。
林四娘听了连连点头,她收了裴清给的粮食,怎么敢弄虚作假,那岂不是忘恩负义。
可是很快,林四娘就明白裴清刚才为什么要这么说,因为有些选项,真的是让人会下意识地想要做假,想要展示自己好的一面。
真选择了内心的真实想法,会感觉自己怎么那么眼皮子浅薄,没有远见。
林四娘也想换个选项,可是她扪心自问,最后无奈地发现,想要选择有远见的选项太难了。
就比如其中一个选项,使用羽毛笔和原来相比,念书的费用会有所降低,勒紧裤腰带说不定可以供一个孩子念几年书,你会供他去读书吗?
林四娘仔细地想了想,最后无奈作出选择:不能。
哪怕她知道念书之后孩子会有更好的前途,也没有办法做到。
因为如果要念书的话,家里负担实在是太重了,只要稍微有一个不测,这个家可能就完了,与其冒险,还不如就这样平平淡淡,或许还能好过些。
或许这样会被认为没有远见,但那太远了,哪怕看得远,她也没有抗风险的能力,风一吹就倒下了。
林四娘做完选项,双唇紧抿,明明只是做一些选项罢了,她却莫名感觉身体像被人剖开来似的,有种无地自容的羞愧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又感觉是做错了什么。
高岩刚才对裴清要询问林四娘羽毛笔的事还有些不解,甚至觉得裴清可能是在可怜对方,可是看到结果,感觉思路打开了一些,看到了自己很少想过的事。
裴清看了看林四娘的表情,心底叹了口气。
“你家住在哪?”裴清开口问。
林四娘紧张地报出住址,离这里并不算远。
裴清喊了一个护卫过来,准备让他把母子三人送回去,不过临走前,裴清问高岩:“你带了钱吗?”
高岩看出了裴清的心思,点了点头,让随从拿出一百文钱,担心裴清觉得这太少了,高岩还特意解释起来:“一百文也不少了,差不多够买两石米了,给多了也不好。”
这么多粮食够这一家吃过这个冬天。
裴清点点头,眼见护卫就要送走母子三人,裴清忽然喊住护卫,让高岩再给两百文。
高岩疑惑。
周凌一直注意裴清这边的情况,也有些不能理解,高岩刚才的话也说得很明白了,裴清也同意了,怎么又要多给。
裴清看了眼林四娘,对方还不知道裴清要给她钱,正紧紧抓着布袋,脸上满是喜色,只是眼神中还有一丝深深的迷惘,但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迷惘什么。
“如果她想让孩子去念书的话,这两百文也能起点作用。”虽说不可能供上很久,可好歹也能维持个一两年的,用来识字写字也够了。
高岩算是明白裴清的想法,让随从再拿点,然后让两人一起护送林四娘归家,他们则继续往目的地前进,两人办完事再去找他们,毕竟他们还要在目的地待一会,不至于错过。
碍于男女授受不亲的关系,护卫和随从都没有让林四娘上马,只是看两个孩子走在路上有些艰难,便让他们上马,靠着马儿,起码也暖和些。
林四娘本想拒绝,可是看到两个孩子好奇又期待的眼神,想到自己之前做的选项,再想到裴清温和的态度,还是点点头,让两个孩子上马。
两个小孩哪里骑过马,别说马了,连牛也没有骑过,因为耕牛都是借来的,不敢骑,怕伤了牛,上马之后很是兴奋,忍不住轻轻摸了摸马。
不过也就摸了两下,便不敢放肆,护卫看着笑道:“没事,你摸一摸也摸不坏,记着顺毛摸,别逆毛摸就好。”
有了主人的话,两小孩终于敢多摸一会,撸毛手法越来越成熟,让两匹马都忍不住发出呼呼声。
村子很快就到了,只有几个村民在外面,看看远远过来的两骑,一下子警醒起来,担心是哪里来的匪类,毕竟这冬日日子不好过。
不过在看清两人骑的是马,还是一看就知道很贵的高头大马后,又放松下来,毕竟有这么好的马,就算是匪类,也不太可能来抢他们村子。
“林四娘?”有人认出了跟在马后的人,惊讶出声。
林四娘点点头,见随从和护卫都没有停顿,也不好意思和村人寒暄什么,赶紧带着两人去了住处。
“这林四娘哪来的运气,还能结交这样的贵人?”村人完全没有在意这点,看着被随从护卫抱住的两个孩子,目瞪口呆。
至于为什么这么说,那要不是结交了贵人,对方怎么可能让林四娘的孩子上马。
到家了,两个孩子才恋恋不舍地从马上下来,林四娘对两人连连道谢,护卫不在意地摇摇头,随从瞥了眼从屋内出来的男人,将裴清要给的三百文钱掏了出来。
“这是裴公子给你的。”随从道。
林四娘看着钱袋,犹豫着没有接,裴清的问话她已经收下了报酬,再要就贪心不足了。
“这一百文是多出来的报酬,剩下的两百文为什么给你,你想想做的选项就懂了。”随从道。
林四娘僵住,脑中回忆起之前做过的选项,或许是因为当时太难过了,这才过去一小会,她都感觉自己记不太清选过什么。
可毕竟才过去一小会,随从这么一说,记忆还深刻着,她又再次想了起来,想到自己当时的选项。
林四娘沉默了好一会,收起随从给的钱。
事情办好了,随从和护卫也都离开,林四娘目送两人走得很远,没有去看偷偷朝这边看过来的邻居,径直回屋,到了屋内才无言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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