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津敛眸。
只用半日,那长兄是不是也……
他正在心中思量,却见卫恒往一旁的巷子口踱了几步。
此处临近紫水河,旁边开了不少茶肆、酒楼也算繁华之所,到处都是人。卫恒行至巷口,这里人少,站定后道:“你与大公子关系还挺好,我上次见他都那样、嗯……”
江望津从不在外人面前提及自己的私事,但他和长兄的关系即使是卫恒也是有所了解的,听到前半句他正打算点头,却听后面那话,“嗯?”
卫恒神情古怪,“大公子抱着你走的。”跟抱小孩一样的姿势,那日他和施无眠齐齐看着人走远,半天都没回过神。
“咳,我就随口一说。”卫恒不欲过多探究,只是从那次看出兄弟二人关系当是相当不错的。便说他自己家,他家中的那几位兄长平日里不揍他就不错了,何时抱过他。
卫恒很快转了话题,“对了,本来前日还想着邀你去百花会,但你府上的管事说你还在西郊。你是不知……施公子这次在百花会的诗斗中一举夺魁,不愧是第一才子啊。”
江望津在旁听着,有关百花会诗斗一事,上一世曾参加过的他自然知晓发生过什么,但听卫恒如此滔滔不绝,江望津竟忽觉有些熟悉。
一转头,他便瞧见旁边听得津津有味的燕来,那股莫名的熟悉感总算有了解释。
眼看对方一时半会停不下来,原想回府确定一下长兄是否归家的江望津歇了心思,提议:“不若去前面的酒楼坐下聊?”
之前那次确实是他失约,卫恒虽不介意,但江望津不能不做出表示,刚入酒楼就带着人进了雅间并点了一桌子珍馐美馔。
卫恒也不忸怩,有人请,他便一边吃得畅快,一边同江望津谈话。
两人为数不多的几次聚在一起都是卫恒在说,江望津听。
卫恒知道后者性格,表面上看起来冷漠疏离,为人却是不差的,是个极好的倾听者。因而他还挺喜欢与对方聊天,相处起来舒服。
“稍后宫中设宴,你这次要去吗?”卫恒往嘴里塞了几颗花生,边嚼边问。
江望津摆首,“不去。”
“不去啊。”卫恒遗憾地说了一句,继续埋头享受美味。他吃得很快,但吃相却不差,保持着一个世家公子该有的仪态,令原本并不饿的江望津也不禁用了些。
两人用罢离开酒楼,在街边停留。
与此同时,二楼窗边一道身影闪过。
“刚刚见你是要去紫水河吧?要不我们一道过去看看?”卫恒提议。
江望津:“我就不去了,方才想起要去买些东西。”
卫恒挑挑眉毛,英朗的面容露出个笑,不知从哪摸出把折扇摇晃起来,悠然道:“你不去,那我只能自去了。”
江望津同他告别,燕来这才凑过来,“世子,东西不是买了?”
“先回府。”江望津唇角弯了下。
燕来不明所以,“回府?”他们不是出来玩的吗。
江望津点了点头,并未同他解释,径自朝停在巷口的马车走去。
他要回府去找长兄。
江望津脚步轻快。
燕来挠了挠脸,慢半拍地跟上。下一秒,他脸上就露出惊恐的神情,没命地跑向江望津,“世子小心!”
江望津听到侧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蹄声,继而是燕来的惊呼。
他扭头,只见一辆无人驱使的牛车,从街道那头横冲直撞像自己而来,那牛似乎失控了。
江望津下意识往后退去,然他的速度怎能比得过疯牛,转眼便是咫尺距离。
一人一牛即将相撞。
江望津闭上眼,腰上忽而传来一股大力,跟着他就被抱离地面转了一圈,让他熟悉又安心的气息萦绕鼻尖,江望津还未睁眼便先轻唤了声,“长兄!”
话落,他睁开眸子。
入眼便是一条伸长的结实臂膀,方才那头直冲向自己的疯牛正被江南萧擒住牛角,但它失了理性,还在一个劲地往前顶着,鼻间喷出浓重的腥臭。
江望津面色微白。
耳旁传来低声,“莫怕。”
江南萧没有看他,手背青筋凸起,暗自运劲。
后方,杜建慢他一步奔来,“公子!”
说着他从腰间抽出一条长绳套住被江南萧暂时禁锢住的疯牛,巷边马车旁的几个江府侍从见状迅速跑过来帮忙。
一时之间,场面混乱。
来往百姓的视线都往这边投来,但江望津完全注意不到这些,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江南萧手上,“长兄、手……”
便见江南萧掌心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汩汩鲜血从中流出,应当是方才情急之下被牛角划开的。
江望津眼角一下就红了,上前把江南萧受伤的掌心捧起,血还在不断渗出,将两人的手都染红。
“不妨事,”江南萧说了句,却没抽回手,眼神从他身上扫过,“可有受伤?”
江望津摇头。
江南萧松开还放在他腰上的手,江望津只觉腰上的禁锢骤然消失,温热旋即落在眼尾。江南萧指腹捻了捻他微微泛着绯色的眼尾,再次道:“我无事。”
江望津抿了抿唇,受伤的分明是长兄,他不应在这个时候还反过来要长兄安慰,遂道:“去车上,我给你包扎。”
江南萧颔首,离开前他往身后瞥了眼,视线正对着酒楼二楼的方向。
江望津正往前走着,心头突然无端涌起一股强烈的怒意。仿若燃烧的火焰,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似有无数阴暗交织。
这情绪来得毫无根据,且莫名其妙。
就像……不是他的。
第13章
今日是上巳节,江南萧点卯后不久便回了侯府,发现江望津并不在府中,从赵管事那里知晓他出府了。
江南萧原想去找人,可他并不知对方去了何处,亦不知该从哪里寻起。
晨间江南萧出府时进江望津卧房看过一眼,后者睡得正香。至如今不过两个时辰,心头那股想见他的感觉便涌了出来。
许是因为两人之间忽然有了那种无形的联系,他能够全然接收到对方的一切,亦或许是……天性使然。
江南萧发现自己不能让江望津离开自己的视线太久。
对方太脆弱,脆弱到仿佛一碰就碎,他必须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就在江南萧思考间,禄宝阁的人忽然登门——带着江望津买下的一应物什前来领银子。
禄宝阁相邻两条街便是紫水河,江南萧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往紫水河前去。
正好遇见江望津险些被疯牛撞上的一幕。
马车上,江望津在给江南萧包扎,血淋淋的大掌被纱布包裹,他抓着纱布的指尖都在颤抖,尽量平稳着呼吸询问,“哥,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你、”说到这里江南萧的话音戛然而止,他拧了下眉。
江望津蓦地感觉心下生出一股烦躁,和刚才一样不知从何而来的情绪,很快却又平静了下去。
他还当是自己最近总是胡思乱想,迅速收敛心绪,转移话题道:“哥,你方才让杜建去做什么了?”
疯牛被杜建和侍从合力制服,江南萧便趁他在找纱布时将人召来,似乎吩咐了什么。
“让他去看看可有百姓受伤。”江南萧简单道。
“是吗……”江望津眨了下眼,目露思索,只觉有些太过突然,但他的心思此刻全在江南萧手上,“刚刚太危险了,哥你应该、”
他还没说完,江南萧便接口:“我应如何?不管你?”
江望津抿抿唇,默认了。
是太危险了。
他不怕危险,但是他怕看到长兄因自己受伤。每盯着那缠绕的白色布条一秒,心脏便好似紧缩了一分,江望津眉头紧拧。
“江望津。”
江南萧倏地喊了声。
江望津怔了怔,与他四目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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